他双目已盲,抬头对着众人的时候,却叫人生出一种被看穿的错觉。不等他们迟疑,又是一道目光冷冷扫来,全身血尘斑驳的道长站在色空身后看向他们,缓缓开口:“唇亡则齿寒,覆巢无完卵。”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平淡无起伏,此时恰到好处地应和了色空的话,便似雷霆落于心头。就连楚惜微都慢慢松开紧握的拳,抬起眼,开口道:“葬魂宫此番蓄谋已久,早早安cha了大量暗桩,如今一声令下,里应外合。无相寺内已成修罗场,问禅山上下俱是刀山火海,我等局中之人都进退两难,诸位是想此夜之后huáng土盖脸,还是明朝之前杀出重围,联合同道众人反戈一击?”
他开门见山,话说的不好听,却立足实际直切要害,语气态度也不卑不亢,却在这种平淡的态度里将所有人赶在一条船上。
船下是波涛汹涌,四面风雨呼啸。
无论何种心思,但凡要求一个以后,就得先保住现在。然而万事开头难,只要这些所谓的武林前辈松了口,就像冥顽不灵的石头裂开一条fèng,早晚会有被完全打开的那一天。
曲谨老眼一眯,将目光从端清身上移开,重新落回他身上,用一种郑重的语气问他:“叶公子,有何打算?”
楚惜微的脚尖轻轻踢了踢一具杀手的死尸,学着叶浮生的样子歪头一笑:“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141章 成蝶
此时在山林中,留守的白道众人突遭围杀,内中更有暗桩反戈相斗,若非他们之中不乏能人,恐怕qíng况还要更糟。
这次来参加武林大会的,除了每个世家门派负责带队的前辈,大部分都还是少年英雄,平素多少意气风发心比天高,事到临头就有多么六神无主进退两难。眼见大难临头,身边人骤然间面目全非,一直照顾他们的长辈要么不在场,要么身陷杀机遭难受创,他们连准备都没做好,就要拿起刀兵去争一回你死我活,心跳如擂鼓,可谁都不敢做懦夫。
很多人都会想着等到日后如何怎般,可天底下哪有这么多日后能让人徐徐图之?
之前出言提醒大家的青衫公子一手折扇舞如翻飞蝴蝶,开合进退皆出手迅疾。见得一名少年反应不及,他一扇铺开挡下即将劈在他脸上的刀刃,随即手一转,折扇收拢如齐眉短棍打在杀手腕部,震得其虎口一麻钢刀脱手。
还没来得及斥少年对敌分心,便见对方脸色惊变,青衫公子顿觉脑后生风,奈何已来不及抽身回挡。只闻一声铿锵,三尺青锋斜cha而入,在间不容发之际挡住向他后颈落下的峨眉刺。
玄通一拧眉,腕一震、剑一抖,将这只峨眉刺生生挑起,却也使得自己胸前空门大露。好在青衫公子已反应过来,一扇自玄通腋下穿出,重重点在杀手膻中xué,劲力一震,便是七窍流血。
“多谢。”来不及松口气,玄通一边回剑对敌,一边抽空对青衫公子道。
青衫公子将那终于回过神来的少年护在自己身侧,折扇舞得密不透风,笑道:“是我要多谢道长刚才那一剑。在下华月山庄罗梓亭,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太上宫,玄通。”
背脊靠在一处,两人都松了半口气,被他俩合力护着的少年眼见刀光剑影,握剑的手松了又紧,喃喃道:“我们……会死吗?”
“不拼命,当然会死。”玄通看了一眼在不远处为两名少侠压阵的玄晓,他向来沉默寡言,此时开口也没什么壮志豪qíng可附着,平平淡淡地叙述最沉重的现实。
无论你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又有没有准备周全,世故总不等人,不管去留取舍,都得靠拼搏。
罗梓亭看得出来,这少年恐怕在家里是被娇养着,就算学了好武艺,也没真正受过磨砺,眼下劈头盖脸被砸了十面埋伏的杀机,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他不似玄通那样说话耿直,只是捉隙大力握了握少年的手,笑道:“小兄弟莫要怕,不过是些láng心狗肺的两脚畜牲,待我等齐心协力宰了他们下酒。过了这一茬,今后莫说一个问禅山,五湖四海你都仗剑去得!”
少年呆呆地看着他们,眼泪差点滚出来,手中剑不知何时已经出了鞘。离他们近些的年长者侧来一眼,脸上神qíng风云变幻,也不知道在这三言两语间想起了什么。
就在这时,无相寺所在的方向突然出现火光,远远就听见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众人俱是心头一震,他们被渡厄dòng的动静所惊,几乎都带出了各自jīng锐,留守在寺里的人不说无还手之力,却也不及他们武功高qiáng,何况若无相寺内出事,那些人怕是都成了瓮中鳖,想跑都无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