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敲了敲门,勉qiáng挤出个笑容,模仿着店小二的口气:“新出的杏花酒,佐了糖渍梅子,客官要不要?”
一声轻响,门开了,一只纤细修长的手电she而出,准确无误地揪住顾潇一只耳朵,以土匪的架势流氓的气质把他往屋里一拖,单手按在了桌子上。
门外的楚珣被吓了一跳,呆若木jī。
“外边的,愣着作甚?进来!”动手的是个身着绛红衣衫的女人,长发高挽盘髻,除了斜cha一支乌木簪外再无饰物,一手提着把玄色长刀,一手揪着顾潇的衣领,左腿抬起踩在凳子上,只一个眼神,就比楚珣曾见过的大内供奉更凌厉。
楚珣犹豫了一下,看到顾潇投过来的眼神,还是乖乖进来了,顺手关上了门。
这一进来,才发现chuáng铺上隆起一小团,只露出个黑乎乎的脑袋,正是睡得猪狗不如的楚尧。
一路风餐露宿、提心吊胆的兄长看到幼弟这天真不知愁的睡相,总算松了口气,转头只见那女人看也不看自己,抓着顾潇耳提面命:“好小子,胆儿肥了啊,什么事都敢管!”
顾潇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疼疼疼!师父别、别揪我耳朵,扯掉了快!”
“不听话的耳朵留着也无用,gān脆割了给我下酒。”冷笑一声,顾欺芳倒是松开了手,回头一瞥那一站一躺的俩崽子,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
顾潇赶紧蹦出三尺远,手揉着被扯红的耳朵,直咧嘴吸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师娘教我的!我错了吗?”
“他可没教你不自量力。”顾欺芳捞过桌上酒壶饮了一口,把壶磕得震天响,屋子里顿时噤若寒蝉。
“俗话说‘江湖庙堂两不接,泾渭分明不相合’,你是下山半年把规矩都忘得一gān二净了吗?”她从怀里摸出书信,压在桌子上用内力震得粉碎,目光仿佛要把顾潇嚼碎了一样,“你有本事做,现在就别怂啊!做事的胆子是气沉丹田增肥出来的吗?”
见一向嬉笑怒骂没个正形的师父眼下真在气头上,顾潇不敢吭声,任由顾欺芳当着俩孩子把自己训得狗血淋头,感觉师父是把胸中两点墨兑水成了两大缸墨水,随着唾沫星子喷薄而出,可谓是字字珠玑震耳发聩,骂得他头都不敢抬。这一长串不带歇气的训斥从顾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大致过滤出两个重点,一是他行事莽撞、不自量力,二是打扰她与师娘的养老生活,着实大逆不道。
等顾欺芳搜肠刮肚地把最后一个字儿也骂完,才用眼神示意他一边凉快去,转身看向楚珣和楚尧。
楚珣也是才发现楚尧并不是睡着了,而是被人点了睡xué,便偷偷给他解了xué,本以为这娇气的堂弟定会苦闹,没想到楚尧眼睛还没睁就听到了顾欺芳一番节节拔高的骂声,竟是无师自通了guī息大法,一动不动活似睡死了。
楚珣:“……”
顾欺芳“哼”了一声:“醒了就别装死,皇帝家的儿孙就这德行,倒真是huáng鼠láng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了!”
两兄弟被这胆大包天的刁民震惊当场,顾潇也不面壁了,扭过头来就惊诧道:“师父,你知道他们是谁?”
顾欺芳慈祥地看着楚尧,皮笑ròu不笑:“我可是个凶残的女土匪啊,他要是不说实话,我就把心肝儿挖出来吃了。”
楚尧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楚珣:“……”
顾潇想起当时的随口诬陷,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欺师灭祖的逆徒,大概要被清理门户了。
顾欺芳不知道是狗胆大过天,还是自觉江湖糙莽压根儿没把皇家放在心上,伸出爪子勾了勾指头,楚珣还在呆立,楚尧已麻溜下chuáng,迈着款款如滚的步子跑了过去,乖巧熟稔地抱住她的小腿。
她顺手摸了把小孩儿脸上的软ròu,这才示意顾潇过来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听完之后问道:“所以你是打算再去一趟瑜州?”
顾潇一怔,下意识地点头,结果还没点下去,就被顾欺芳一巴掌拍成个偏头落枕。
师父这一定是赶上每个月那几天不舒服了!脾气忒大!
顾欺芳一手拿起酒壶满满斟了杯,嘴里慢悠悠地问:“年轻有为的顾少侠,你是觉得自己武功盖世、天下无双,差不多能以一当百,拳打葬魂宫,脚踹八方英豪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