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汝不识丁_作者:酥油饼(15)

2017-10-31 酥油饼

  方方正正又实心的木头总算让他的心稳了稳。

  正当众人都等他大拍惊堂木的时候,他温温柔柔地来一句,“谁先来说说吧。”

  两位讼师对视一眼。

  都是好几年的jiāo情,对对方各种套路了若指掌。

  王鹏程的讼师挑挑眉,示意对方先开口。

  廖氏的讼师也不客气,朝陶墨一抱拳道:“大人以为,何者为孝呢?”

  陶墨叹了口气道:“这个字我没做到,莫要问我。”

  “……”

  廖氏讼师怎么都想不到他居然就这样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不孝,呆了呆,才道:“那么大人又是如何的不孝呢?”

  陶墨眼神更加落寞,“此事说来话长,当初……”

  金师爷终于知道为何老陶非要自己提前上任,因为这位新东家着实不靠谱。

  “咳咳。”他出声打断,引得众人一致白眼。

  陶墨回过神,脸色微红道:“先说你们的吧。”

  廖氏讼师道:“孝者,善事父母也。不孝者,王氏鹏程也。”

  8、新官上任(八) …

  “姜讼师何出此言!”王鹏程的讼师立马跳出来道,“王母守寡十余载,王鹏程身为其子,可曾短缺过衣食?”

  “善事父母只是衣食无缺吗?”廖氏讼师道,“我闻王鹏程平素养鸟,也不曾短缺过什么。难道父母孝顺之道竟与此类禽shòu无异?”

  王鹏程的讼师叫道:“衣食无缺只是其中一项,善事父母自然不止如此。”

  廖氏讼师拱手道:“愿闻其详。”

  王鹏程的讼师似觉察自己过于激动,落了下乘,很快调整心情,道:“何以为孝?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众所皆知,王鹏程子承父业,经营布庄井井有条,已有十余载,在谈阳县薄有声名。是孝非孝,众人皆可以为证。’”

  廖氏讼师道:“孝乃是善事父母。王鹏程无改于孝道,只针对于其父。对于母亲之孝,又在何处?”

  王鹏程的讼师道:“你口口声声声称不孝,且问王鹏程又不孝在何处?”

  陶墨浑浑噩噩地听了这么久,终于听到重点,不由jīng神一振。

  “忤逆!”廖氏讼师冷冷地吐出二字。

  王鹏程有些跪不住了,悄悄望了廖氏一眼。

  廖氏似乎也有点不安,又偷偷看了自己请的讼师一眼。

  讼师正在观察对手的反应。

  而对手……

  则是在看新来的县太爷。

  陶墨手捏着惊堂木,慢慢移到胸前。

  此时,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连从头到尾都像在看戏的金师爷都忍不住紧张起来。

  ……

  究竟敲不敲啊?

  他们眼睛都紧紧地盯着那只抓着惊堂木的手。

  “究竟如何忤逆?”陶墨摸着惊堂木,问道。

  众人看他没有敲的意思,都收回目光,心底不知怎地,竟有些失望。

  廖氏讼师回神道:“‘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三者之中无后为大。’王鹏程鳏居多年,不思续弦,为王家留后,更屡次因此事顶撞其母。礼记有云:孝子之养老也,乐其心。可见善事父母的善事并不仅仅奉养,且要顺从父母之意,莫让他们晚年忧心,食不下咽,寝不安枕。”

  王鹏程面有愧色。

  王鹏程的讼师正要说话,就听陶墨心有戚戚焉地颔首道:“能从母之言,是幸事。”

  几人也不知他因何感触。廖氏讼师见状对己有利,便道:“既是如此,请大人判王鹏程输。”

  “判他输?”

  王鹏程的讼师急道:“不可不可。我还有未尽之言。”

  “你莫要多说了。”陶墨摆摆手道,“我虽然听不太懂你们在说什么。但我也知,忤逆父母不对,无后继嗣更不对。所以本官决定……”

  廖氏讼师一脸喜色。

  “判王鹏程杖责三十!”陶墨道。

  “……”

  举堂肃静。

  莫说廖氏和王鹏程愣住了,连两个讼师也愣住了。这种案子与其说是告对方,倒不如说是争个对错。按往例,这种案子即便输了,也不过罚些银钱,有明面上的,也有暗地里的,是个县官审案的辛苦钱。在谈阳县这种讼师云集,视公堂为后院的地方,用这种jī毛蒜皮的小事上公堂是常事,从来不曾听说要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