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安,是他吗?”皇帝只靠着门,失神般的,喃喃开口。
奉安显然也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只摇头道:“老奴不敢说,但是太像……那神qíng,那模样,我以为是齐湉又回来了……”
这几年皇帝刻意的自己不去想这个名字,甚至也不许别人提起。如今乍一听到齐湉,失神的皇帝浑身一个激灵,如同一泼冷水当头淋下。
“不!是齐湉,是齐湉回来了!”皇帝猛然肯定的说道。
毋庸置疑,只有齐湉的眼神才会让他冰冻冷硬的qíng绪瞬间化成chūn水,只有齐湉的眼神才能让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他看看,让他看看这颗为他跳动的心。
皇帝靠着身后的房门,一点一点的往下滑,又惊又喜又惧,几乎是百感jiāo集袭来。
当日齐湉跳崖之后,他立即让人搜江,三里设岗,沿岸的村庄、树林都逐一搜遍,甚至悬崖边上的岩xué都没有放过,可是齐湉就是消失了。
只有被悬崖上树枝刮下来的衣角,证明他确实是从悬崖上跳了下来。
大风崖上一阵晴天,一阵云雾,皇帝整整坐了五天五夜,几乎滴水不进。
后来亭长期期艾艾地道,沽闵江里有鱼,xing极凶残,齿啮锋利,只怕公子的尸体难找了。
当日的那种痛,如同穿皮透骨,剜心挖ròu一般,人再也不复完整。
自此,最痛的已经痛过,最宝贵的已经失去。再也没有什么痛能让皇帝陛下有所畏惧,再也不会有什么失去能让皇帝陛下觉得难以平复。
只是午夜梦回时,心肠悔断,却再也不会有人安卧侧躺,需要他去掖被子、探体温了。
那些唾手可得的光yīn,那个随处可见的身影,在元封八年的仲夏,沧州西,水云亭,奋力一跃,如此决绝无qíng地qiáng行终结了帝王的眷恋。
“宣凌蔚。”
“六王临走前和老奴说,有几个进士左右没有官封给他,今天要给他饯行的。”
一听说饯行,皇帝心里一阵恐慌,心跳又开始加速,qiáng自镇静沉思了片刻,道:“传旨下去,今晚在畅chūn园设宴,命所有进士都要参加,不得缺席。”
☆、第 29 章
畅chūn园,历来是皇帝家宴或者是宴请有功之臣的地方。
往年的新科举人也有在此设宴过的,不过那都是前三甲才有的恩典。
如此这么大周章的宴请,一百三十六名进士还要加上考司官员,内务府和御膳房从中午接到旨意开始,就忙了个底朝天。
参加晚宴的皇帝只穿着四面开禊的家常服饰,面容和煦,不时谈笑,虽然目光频频停留在文进士那里,不过武进士们也觉得皇帝仁德宽厚,一点都不像是森然冷酷的君王。
可是那些考司的大臣眼珠子都要看掉了,不知道这冬日里是何处chuī来的chūn风,让皇帝陛下如此心qíng舒畅,大施恩典。
张毅夹了一块秘制冬笋鸭,吃了一口就眉飞色舞道:“这宫里的东西就是不一样,比我老家那冻鸭子ròu还要好吃!”
说完了,频频下筷,又回头对身边的人道:“你怎么都不吃啊,长得这么瘦板儿。”
吴桑看着张毅在一侧大快朵颐,嘴角挂着笑,也对冬笋鸭下筷,道:“以后真该和你在一起吃饭,胃口都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张毅来自西羌,和吴桑原本并不认识。只是科考那天,他坐到了格子间里才发现自己忘了带墨石,没有墨石如何书写啊,院外都要落锁了,急得冒汗,只得厚着脸皮跟隔壁的借。
隔壁坐着的正好是吴桑,吴桑那天正好又带了两块墨石,张毅一开口,吴桑就痛快的借了。
科考完毕,两人又正好在同一个客栈碰到,才知道原来住得也是左右房间。
张毅连声应道:“就是就是,你真该和我一起吃饭!”说完,又接着惋惜,道:“可惜你这次没有封官……”
张毅这次进士十名,得了礼部参赞的官职。
张毅凑近了吴桑,又把吴桑的脑袋也往自己这边按了按,压低了声音道:“吴桑,你发现没有,陛下这次对我们文进士很重视……”
吴桑一听,不自觉地把眼睛往高位上瞟,又赶紧低下道:“是吗?我没有发觉啊。”
张毅瞪了吴桑一眼,道:“你怎么这么笨啊,你看桌次都是我们文科排在武科前面了,陛下老看着我们这边,明显是求贤的眼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