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前看上去少年老成的冷漠少年,居然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口中还不住发出呜咽之声。
沈意登时吓了一大跳,顿时是怕也顾不得,危险也顾不得了,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道歉。
可直到他自己都道歉道成红眼圈儿了,那看着挺威武一个人,居然还没有停止呜咽。
沈意是又怒又委屈,最后终于被他磨得忍不住,怒喊道:“别哭了!大不了我做天下最好吃的东西给你吃!”
这一嗓门喊出来,半个府的人都听得到——而那本来应该在哭的少年闻得此言,却毫不犹豫地抬起脸来。
——他双眼放光活似饿láng,还有点儿恶作剧得逞的得意。但那张被他努力想挤出表qíng,结果却给挤抽筋了的脸上,哪里有半分泪痕?
而沈意喊出这一声儿,到愣是把自己又给吓了一跳。
后来因为凑热闹的人太多,却也顾不得羞于下厨了,索xing一起开大锅饭,
说是最好吃,其实只一道炭烧rǔ猪罢了。沈意不过因为幼时一年也吃不上一顿ròu,偶尔一次得人施舍,故此印象颇深,此后便特地学了来。
做的时候他很忐忑,谁料想人人吃得赞不绝口。
这rǔ猪,皮儿是很重要的。
最叫绝境界是烧成芝麻皮儿,嚼之愈来愈香且质感香苏——活像炒出来的。
又有融为一体的层层ròu,皮下紧紧相连的是层肥ròu,放入嘴里不论细品滋味如何,一入口便有化掉般错觉。更兼之晶莹剔透肥而不腻,ròu香四溢——实在是让人恨不得连吞三大碗。
连着幼骨那层瘦ròu,吃起来有与肥ròu互补口感嚼头之功,端看烧得是否巧妙到香,浓,入味儿到舌根深处。
烧好的好ròu,看上去金huáng苏脆,ròu质白嫩可人,简直媲美鳕鱼ròu的色泽。只不过比之其一味绵软的风格,可是有料多了。
沈意这一顿,烧得不敢称最好,也敢称天下第二。他本来还想着要不要饭上再浇点儿汤头?结果那面瘫好似看出了他想法似的,神qíng焦急(他还是能皱皱眉毛的)地连喊:“别……别…别!”
结果被他这一咏三叹吓到,沈意立刻收回了汤勺。最后上桌的,还是简简单单一大碗白米,不过均匀铺了足够分量的猪ròu。
因为这是府上主子要吃,又因为这主子没事儿就爱与民同乐,所以众人也跟着沾光,饱饱地吃了一顿。
——自此之后,众人没事儿就爱缠着沈意做菜,他也渐渐开始敢哭敢笑敢说话了。
现在回想起来,魏成毅何尝不是一番好心?
且二人关系开始变得越来越好,虽然沈意总是很不忿魏成毅怎么蔫坏蔫坏的,但因为总被这结巴堵得说不出话来,所以也只好生闷气。
有一次沈意气鼓鼓地问:“你当时,是真哭还是假哭?”
魏成毅貌似老实地答:“想哭……哭……哭不了。”
“那不就是在骗人?!”
“无……无意的。”魏成毅想,他可真好玩,看起来就有好吃的的感觉!不玩白不玩。
“你……”沈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无意间竟开始跟魏成毅一样结巴。不过他立刻反应了过来,赶紧找回点儿气势,鼓足了劲儿说:“你以后能不能不逗我?”
这次魏成毅答得可谓gāngān脆脆:“不能。”
说罢,他还道貌岸然地用一副明显写着“我是结巴你不能和我计较”的冰块脸看着沈意。
——那时沈意虽然挺生气,但也很快乐。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那碗饭,魏伯弈也吃了。
而从此之后,沈意的厨艺在魏伯弈有意无意的栽培下,开始一日千里地进步。
——直至今日。
而沈意已做过那么多菜,但今天想起旧事时他才发现,自己做过的最好的菜,也不过那道rǔ猪罢了。
后来魏伯弈语重心长地问魏成毅,“你是要留下帮大哥,还是去做长流老人的关门弟子,不到十年,绝不归来?”
已经到了摊牌的时候——而他只给魏成毅两个选择,要么来帮他;要么远走高飞,自此生死自负。
魏成毅自然明白,魏伯弈防着他,对他却也不是没有兄弟qíng谊,否则不会给他第二条路——他不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