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已是半年之後,在江南董府。
京城董家,已经湮灭,取而而代之的,是在江南神话般迅速崛起的董家。
得知他终於醒来的消息後,府里所有人都围了过来,他父母更是红了双眼,神qíng激动地抓著他的手,不停地唤著他的名。
初醒的他,头脑还是十分晕沈,明明神智还不甚清醒,却已经下意识在身边围著的那一群人中,搜寻某个熟悉的身影。仔细地扫视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却还是,一无所获。
一种巨大的失落感,瞬时笼罩了他,突然,有什麽残留的影像浮出了他的脑海──漆黑的宫阙,染红的雪,蒙尘的戒指,寒光矍铄的刀锋。眼睫突然轻颤了下,僵硬地缓缓低下头,只看见洁白消瘦的手指间,那一枚暗红的戒指,深沈宛如静止的血液。
本就没有什麽血色的面孔,一时间,突然苍白若纸。
久久没有qíng绪起伏的心脏,突然开始了抽搐,一种qiáng烈到像是要窒息的疼痛,开始在胸腔内迅速地蔓延。身体痛得忍不住颤抖,想大声呼喊,却只能发出短促的抽气声。痛得倒进了chuáng榻里,瘦得骨节越发分明的手,紧紧地抓著被褥,绷出了一道道狰狞的青筋。
因他醒来而兴奋不已的董父、董母,被他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大惊之色。董父连忙派人去寻郎中,董母当时就落下泪来,满脸心疼地凑上前,一边唤著他的名,一边安抚地拍著他的後背。
许久,他终於感觉到那份疼痛缓和了下来。艰难地撑起身体,转向正担忧地看著他的母亲,在董母惊讶的目光中,微微颤了颤一片惨白的唇。
能清楚地听见那一道gān涩沙哑地声音溢出自己的唇畔,随即,就有什麽温热的液体,模糊了他的视线。
“刘欣……”
一时,满室无声,只有他那沙哑的尾声,久久回dàng。
後来,他便过著一种行尸走ròu般的生活。
明明已经醒了,他却依旧像是还在昏迷的状态,唯一不同的只是,眼睛睁开了而已。
每天,都只是躺在chuáng上,白天的时候,就坐靠在chuáng棱上,一动不动地,睁著找不丝毫焦距的双眼,静静地看著前方。不理任何人的问题,不和任何人说话,就连他的父母亲来看他时,也是看也不看一眼,依旧保持著看著前方的姿势,任他母亲在他身旁哭得肝肠寸断。
夜晚的时候,对他而言,是最幸福的时候,同时也是最痛苦的时候。每个夜晚,只要闭上眼睛,他就会开始做梦。无论是什麽场景的梦,梦里永远都会有那个男人,温柔地看著他的男人,羞涩地吻著他的男人,诱人地迎合著他的男人,专注地说著爱他的男人。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有种幸福地想要流泪的冲动,紧紧地拥抱住面前那个挚爱的男人,虔诚地亲吻著他。浑身热得发烫,渴望著占有面前那个诱人的躯体。可也每每在这个时候,那一个个鲜活的身影,就会在他怀中慢慢淡去,终只剩下满满一怀抱的空气,只剩下他一个人,绝望地留著泪呼唤。
於是,夜半梦醒,半夜无眠。
送来的饭菜,他从来不吃一口。喂进去的饭菜,他不吐出来,却也不肯咀嚼一口,就像是忘了所有的表qíng,所有的动作一般,那个明明还是鲜活的躯体,已经散发出只有尸体才有的死气沈沈。
原就十分纤细的身体,迅速的消瘦了下去,变得形销骨立。瘦得凸出的颧骨和凹陷的双颊,让那张原本绝色倾城的面容,憔悴扭曲得有些可怖。
看著变成这样的儿子,董父、董母焦急万分。无奈之下,命人每天喂他流质的汤水,而且因为怕他自寻短见,他们索xing让一直贴身保护他的影左,全天候看护他。後来,索xing便连喂食的工作也jiāo给了影左。
一天,还是影左在喂他进食。每天重复的动作,让他渐渐已经习惯。从最初的每次只能喂进一点点的汤水,剩下的全顺著男子的下颔流出,现在,他偶尔已经会下意识地吞咽。男子依旧目视前方,面无表qíng。每汤匙递到他的唇边,他便微微启唇,让影左顺利地将他满匙的汤水倒进他的口里,然後吞咽。
咽著口里感觉不出任何味道的汤水,听著耳边那偶尔传来的瓷器相碰撞的声音,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体内升起。没有焦距的眼神突然滞了下,缓慢地转过头,凝著身旁那个面无表qíng的男子。视线,在那张秀美的脸上缓缓聚集,倏地,眼瞳剧烈地一下收缩。平缓到衰弱的心脏,突然又开始了qiáng有力的剧烈跳动,想到了某种可能,那一直空dàngdàng一片冰冷的胸口,竟然开始慢慢的集聚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