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_作者:priest(238)

  赵云澜觉得自己理所当然地应该对沈巍有所芥蒂,可是手却依然在脑子里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递了过去。

  沈巍抓住他的手,忽然用力把他往怀里一拉,赵云澜觉得自己就快要撞到他身上,下意识地伸手在chuáng沿上撑了一把,手指却好像穿过了一片虚空,从中穿了过去,而后他就像是摔进了什么东西里,脚下踉跄了一下,又被一双手温柔地扶住了。

  赵云澜睁大了眼睛,依然什么也看不见,只好紧紧地攥住了扶住自己的手:“沈巍?”

  沈巍轻轻地应了一声。

  眼前虽然黑,四周却并不是静谧一片的,似乎有风的呼号声,然而赵云澜却感觉不到一丝空气的流动,他安静下来,侧耳倾听,觉得那声音听起来就像哭声,又有点像咆哮,可是高低起伏,时远时近。

  赵云澜忍不住问:“那是什么?”

  沈巍情不自禁地攥紧了他的手,好一会才说:“等一下。”

  他话音没落,突然,周遭的整个世界都亮了,远处传来一声遥远的龙吟,似乎及其痛苦,大地也在瑟瑟地发抖,接着,一团大火从空中落下,就像太阳从天上掉了下来,热烈得灼人。

  从极暗到极亮,一瞬间就把赵云澜的眼泪给刺了出来,可他愣是忍着剧痛没舍得合眼。

  他觉得自己几乎看见了创世的一幕。

  只见大火当空落下,摔成无数的碎片,碎金一般的浮光让人觉得自己是踩在了银河上,那种流光溢彩一般的美景能轻易地夺取人的呼吸,赵云澜飞快地把被刺激出来的眼泪抹去,眼睛都不舍得眨。

  而后零星的火苗下伸出无数只手,像是从泥土里长出来的,一点一点地调整着自己的形状,最后长成一人多高,从泥土里爬出来。

  没有人“造”他们,他们自己从淤泥里得到生命。

  没有人教给他们如何生存,如何繁殖,他们自己跌跌撞撞地在满是碎光的大地上学会了走路和奔跑,继而又出自本能地学会了相互厮杀和彼此吞噬。

  鬼族,在光与黑暗的夹缝里出生。

  火球落下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火堆,它一边燃烧着,下面的泥土就一边在膨胀着,渐渐的膨胀成了一个大花苞。

  大花苞越长越大、上面的火却越来越小,最后完全被泥土做成的“花苞”给吸了进去,所有奔跑的、进食的、厮杀的鬼族都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一同往那地方扭过头去,花苞上的泥土突然裂开了一条缝,随后那缝隙越来越大,最后“喀拉”一声,泥土的“花苞”就好像在窑里烧坏的陶罐,碎成了几瓣。

  里面孕育出两个漆黑的人影,距离最近的鬼族不由自主地被吸了过去,连挣扎一下都没来得及,很快就被吞噬了,吞噬的鬼族越多,那漆黑的影子就越清晰,他们渐渐地幻化出头、颈、躯gān、四肢、五官甚至头发。

  就像女娲随手甩出的泥点,仿佛所有从泥土里生出来的东西,都被一股冥冥中的力量推动着,往一个方向长——与神明和圣人如出一辙。

  或许……天生地长的神明与先圣,也曾经是这样出生的。

  “方才落下来的,是我的魂火?那是……你和鬼面?”良久,赵云澜才问。

  “是我们——你当时受蚩尤所托,庇佑巫妖族,”沈巍声线平静,低低地在他耳边解释说,“没想到第一次神魔大战之后不过几十年,水神共工和颛顼帝就掀起了第二次神魔战争,水神亲近龙族,与妖族结盟,而后东境后羿捡到了伏羲弓,纠集起蚩尤旧部,与巫族相互勾结。巫、妖、人三族打得难舍难分。”

  “那时洪荒秩序未定,女娲造人不久,只能看着他们一批一批地繁衍,一批一批地死去,她还没来得及化为后土,所以当时幽冥是不存在的,当然也没有所谓的‘生死轮回’,对于那时候死了的各族来说,死就是死了,像神农说的,‘死’,就是变成了混沌,回到空无一物的大不敬之地里,断绝希望,断绝感官,断绝一切,就是什么都没有。无人不畏惧‘死亡’,特别是含恨而死者,他们不肯瞑目,于是卡在生死之间,魂魄就会被残留在世间。”

  “两次神魔大战中流血漂橹,逡巡不去的魂魄整天飘dàng在空中,凄凄地哀叫不已,不消不散,白天在烈日下煎熬,有些被活生生地晒化了,归于混沌,有些挺过来了,在夜晚里缓过来一些,次日仍然是同样的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