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四处都是倒抽了一口冷气的声音,随即便是静得连一根针的声音落地都能听见。
阿玉搂着我的手从容不迫,只慢腾腾走了过去,将我递给容泽,“你抱抱他罢,小孩子怯生,也不懂事,毕竟西海于九重天而言,不过荒野小池,天女别见怪。”
于是我便被转到了容泽怀里,容泽接过手的那一刹那,我差点以为她要将我扔下去。
容泽巧笑倩兮,一边用力勒着我的肚子,一边温柔道,“怎么会呢,枯舟陛下倒是不要见怪才好。”
我终于亮出了手中已经油纸里已经被揉皱成一团的糕点,递了出来,朝着容泽道,“天女大人,这是阿玉给我的糕点,大人莫嫌弃。”
在容泽疑惑的目光里,我朝阿玉怒了努嘴,他粲然一笑,“本君便是白儿口中的阿玉了,小孩子家家不用太过拘礼,年少时能顽便让他顽罢。”阿玉太会信口雌huáng了,我可不会忘记谁前些日子在我夜央殿里将我玩伴的腿给打瘸。
容泽迫不得已接过我手里的糕点,我虽不动声色,看着她眼中隐隐泛出的光便晓得她已经知道我在耍她了,于是嚷了两声让她将我放了下来。
“天女大人好好同阿玉耍,八极宫里还有许多小哥哥哟,一个个都很得意趣的。”我朝后头挥了挥手,谁也没看,便堂而皇之地从极殿里走了出去。
大概同容泽的梁子,便是从这时结下的,自最初起,我们便是两看两相厌。
是的,我无礼,而且无赖,还小气得紧,我便是看不得阿玉同容泽两人甜甜蜜蜜地小俩口一家亲,还没成婚就如此亲近,羞也不羞,果然是个嫁不出去的大家闺秀等不及要老牛吃嫩糙了么。
今日我已然好生耍了一番无赖,也不想看阿玉的脸色,心里直呼慡利,终于出了这些日子一直憋着的一口鸟气,将我关起来罢,把我同冬寒一起关起来。
拉过四五个侍官问起,才得知水牢的位置,偏我不识路,七转八转了许久才寻到那一处。
我从来以为,除了我与冬寒相遇的地方,八极宫里再没有这般yīn森的地界儿了,就连水牢外间我也嗅得到那股子浓重的血腥味。
冬寒在这里。
我推开守门的将士冲了进去,水牢只有一间,却yīn森宽阔,绿白绿白的荧光倒映在牢房顶上,投出森然光圈,巨大的水池里的水浑浊腥秽,隐隐看见有个瘦弱的身影被吊在偏僻角落里,膝上仍旧有灰红斑驳的血迹,粉白衣衫已然辨不出原先样貌。
我蓦然鼻尖酸疼,喉间哽塞,淌过了齐胸前的污水,慢腾腾挪了过去,用最轻微的姿势小心翼翼抱住那人瘦弱的腰, “冬寒,小白来了。不怕啊,不怕…”
最终还是瘪着嘴哭了出来。
第020章 与他对峙
污糟的头发或者gān裂的嘴唇,却丝毫也不影响冬寒的美,他张了张口,声音嘶得不成样子,“本来就不怎么好看,这么一哭…更丑了。”
阿玉也说过这一句,当时的我被冬寒割伤了脸,心里还同那粉衫子的漂亮小童子不共戴天,现下他却成了我的至jiāo好友。我眼泪哗哗地落,踮起脚来用力扯着拴住他的绳子,“你才丑,不止丑,还臭得很。”
绳子磨破了冬寒的手,有些皮ròu粘连在了一起,像极了他被发落到夜央殿时,我第一次去寻他说话的模样。我狠狠心,把绳子从他手上扯了开,他约莫是没力气疼了,一声不吭。绳子将将松下去,肩膀上便忽然一沉,是冬寒全然不着力的压在了我身上。
我托着他在污水里淌着,“以后莫要在阿玉面前说傻话了。”心底里轻轻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背着他,生怕他伤口落了一丁点水去,这厮看上去同我一般瘦骨伶仃,却没想还真真是有二两骨头,重得很。
“小白,你心里不快活,是么?”耳边响起他虚弱的声音,我抬起头,额前碎发挠得脑门儿极痒,我却伸不出第三只手来抠一抠。水牢幽深的窗外,是黯淡的冷辉,西海里的夜总是来得很早,不知为何,我忽然想到阿玉反复无常的xing子。
快活么?一百来年里,一想到阿玉,满脑子便是他妖娆的笑,身姿轻盈翩跹,声音轻佻无匹,尾音会上扬,有时候还带着颤儿。极少数认真的时候便是给我穿衣或者梳头,他指尖有些凉,也不爱吃饭。
总是揣着满满一小袋锦缎包着的车厘子,偶尔跳在我夜央殿里的凳子上,“咯吱咯吱”的用指尖从袋子里挑出来一颗一颗的车厘子,吃得果汁四溅又优雅得体,偶尔还塞一个在满嘴糕点的我嘴里,看我本来就鼓囊囊的嘴被塞得毫无余地,再也容不下一个哪怕一个果核儿时,他便笑得欢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