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吱呀一声响了,有人走了进来,那大蘑菇忽的抽丝剥茧,氲着几缕寒烟化成了身姿伟岸的苍帝。
“小蜗牛。”苍歧站在院中唤住背对着他推屋门的少年。
云吞放在门栏上的手一顿,没回头,他隐隐发颤,觉得浑身冰凉,那是一种从心底洇满全身的冷,又冷又疼,让他恍然想到了那泠泠的冰霜。
“我……”苍歧不知该从如何说起,他避世万年,有些话早已经忘了怎么说,再者,他身居高位,生来未曾向人低过头,更不知该如何道歉。
最后苍歧垂下眼,扯出一丝苦笑,本以为肌肤相亲已是不可分离,却不料那一夜抵死亲热却变成了最大的嫌隙。
他抬起手,化出一只浅口白釉玉盘,上面端放着从笕忧仙岛摘来的世间罕见的药糙,嫩的一根糙叶子上还滚着清透的露珠,他将盘子放在石桌上,走上前伸手拉住云吞。
被碰着的瞬间,云吞猛地一震,朝后踉跄躲去,漂亮的眸子中多了几分惶恐不安,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鹌鹑。
苍歧只觉得呼吸一窒,他望着自己僵在半空的手,那一瞬间竟比蚀骨毒还要忍无可忍。
他害怕自己。
苍歧认出这件事时,他那寂静万年今朝一动的灵芝心就这么拧巴着疼了,疼的他几乎忘了呼吸。
云吞怔怔看着面前脸色发暗的苍帝,藏在袖中的手指慢慢收紧,用自己稀薄的修为在袖口中化出一只虚影淡淡的短剑。
苍歧qiáng行让自己定了定心神,退后一步,走到院中,还给小蜗牛一个适当的距离,他站在飞檐下朝他笑了笑,“你身子弱,该多吃些东西。”
他显得有几分落寞,“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云吞沉默的看着那一片玄色衣角淡出他的视线,院中薄薄的风chuī散石桌上玉盘的药糙,一股清香夹杂着寒苦传进云吞鼻息。
他朝那白釉的盘子里看了眼,转身进了寝房。
翠绿的枝叶间一抹身影茕茕独立,有几分形单影只的意味。
云吞吃不下东西,喝了些水,合衣靠在chuáng帏边上睡着了。
海底dòng府中天光黯淡,陆英遥遥而来,为冰霜榻上的人把了脉,躬身喜道,“恭喜帝君神魂归位。”
苍歧摆了摆手,不想说话,他脸色有些发白,yīn影落在他侧脸上,将五官分明的脸庞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陆英不知苍帝与他那徒儿怎么了,下意识觉得可否是云吞又闯祸了,刚想声小儿无知,望帝君宽恕他,还未出口,只见苍歧倏地握紧了拳头,以手抵唇,咳出一口鲜血。
“帝君,您的毒又发作了?”陆英担忧道,“蚀骨毒的频率愈来愈多,帝君,此状况不妙,眼下蚀骨毒愈快解愈好,为您配制的药不出七日便可出炉,此时有云吞与灏羽相助,蚀骨毒定然能彻底根除。”
云吞这二字比蚀骨毒更疼,苍歧郁郁的想着,擦去手背殷红的血,按了按眉心,“改日再谈吧。”
说完,他闭上了眼,明显不yù多说。
陆英看着散发着疏离而淡漠的苍帝,不由得有点怀念起那个无yù无求的温温润润帝君来。
苍歧知晓云吞怕他,但若要他就此不见,他觉得倒不如将自己剁碎吧了入药吧,也总比想见见不着小东西的好。
他心下琢磨几日,飘着几道银丝波光涟涟的飞了过去。
云吞当时正低头铺chuáng打算入寝,眼风扫到那绽放着柔光的银丝,他愣了下,然后面无表qíng的向后躲了躲,心口砰砰砰的直跳,隐约有些生畏。
那银丝微微有些冰凉,迟疑犹豫的朝云吞凑了凑,见他畏惧,便头尾相连,伤心的胡乱缠起来,变成了一条疯癫的银丝,以示自己纠结的心qíng,最后停下时,可怜兮兮的将自己打成了个死结。
云吞吃过这东西的亏,知晓它大概是苍歧的武器,疏漠的打开将窗户打开一条fèng,然后不发一语的上了chuáng,拉过被子蒙住自己的脸。
银丝瞅了瞅chuáng,又瞅了瞅窗户,飘过去用死结将那一条fèng堵了起来,加在门窗之间,被外面的夜风chuī得摇摇yù坠。
云吞睡到半夜,醒来时看见那银丝散发着微弱的星光,费力的堵着那道fèng隙,看模样像是傻透了。
他裹着被子坐在黑暗里看了一会银丝,发觉这东西和那人差了天壤地别,即便他知道这东西是苍歧的,却依旧生不起厌来,朝银丝招了招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