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淡在山林中走出长长的一段路,脚下的路渐渐开阔起来,遥遥的,还可以瞧见半空中升腾起的青烟。她不由怔了一下,那远处的袅袅烟气,只怕是寻常人家做饭烧水升起的炊烟。难道这里还住着人家?
她又走近几步,远处村落木屋映在眼中逐渐清晰起来。炊烟,落日,喧闹,总会在不安稳的时候给人一种安定感。
颜淡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走过枝繁叶茂的古树下面的时候,头顶上突然哗啦一声,枝叶摇曳,碎叶纷纷飘落,一张脸却突然横亘在她眼前。
那人脸上肌ròu抽搐僵硬,肤色惨白,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她。
这一下太过突然,颜淡连忙向后急退三步,定睛一看,方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喃喃道:“原来只是死人啊,还以为又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颜淡抬起头,仔细看了看那具被倒挂在树上的尸首,那尸首上穿着一件素白色的衣衫,没有束发,只是随随便便地用一根白绳绑着。
此qíng此景,怎么看这人都是人祭。
人祭,就是把活人作为祭品,献给某位神灵。这是古时常有的一种祭祀方式,越是在偏壤蛮荒之地,就越是多见。人祭多半是在那人还未成年,甚至刚生下来的时候就选定了的,在成年之后穿上白衣送给所祭祀的神灵。有时候,碰上水患泛滥,也有地方会用抓阄的方式把选中的活人和祭品一起放在木筏上,献祭给河神。
颜淡突然回想起柳维扬身上就是穿着一件淡白色的袍子,他是说过自己是被陶紫炁bī近魔相的话,可她没怎么信,这样想来,原本他应该就是想把自己当成人祭送进来罢?她仔细看了看周遭,俱是一片山林,周围似乎都没有什么凶猛野shòu的气息,那么这个人祭是要献祭给谁的,为什么脸上会有这么痛苦僵硬的表qíng?
颜淡一时好奇心起,伸手拔下簪子,将其变为一把长长的玉剑,轻轻地划过那人祭的衣领。只见领口之下的肌肤全是一个个青黑色的圆点,有大有小,小的比铜钱稍小一点,大的却有手心这么大。
她心里不安,遥遥看着前方村落,前方还是那番炊烟袅袅的安详景象。颜淡站在那里,想着究竟是借道往村落里走,还是宁可多走些路绕过去。
很多时候,不可知的事物,远远比已知的危险的事物更令人有恐惧感。你不知前面会发生什么,也不知它带给你的究竟是什么。
颜淡思忖片刻,还是决定直接从村落借道,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在那里借宿一晚。
她正要抬脚往前走,只听咔的一声,头顶的一根树枝断裂,那尸首蓦地下沉了两尺。颜淡往前平视,正好对着那尸首的腹部。那具尸首的上裳下摆已经完全破碎,正好露出破烂不堪的小腹。只见那尸首的小腹里,挤满了黑色的尸蹩,好似把这人的尸首当成了窝,里面黏着一层层绿油油的虫卵,这些虫卵就和她之前在小溪边瞧见的一模一样。
颜淡只觉得一股恶心反胃的感觉冲上喉咙,脚下一软,差点坐倒在地。一只凉冷的手突然从后面伸过来,轻轻捂住她的嘴。颜淡立刻闻到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儿,可这股檀香味儿中还带着些许血腥气。
只听柳维扬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响起:“噤声。”
洛月
只听柳维扬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响起:“噤声。”
颜淡实在很手痒,很想给他那么一下子,最后还是硬生生克制住了。随着柳维扬慢慢松开手,她闻到的那股血腥味越浓,不由转头去看,只见对方淡白色的外袍下摆被染得一片殷红。
柳维扬往前走了两步,尽管身形依旧挺拔,还是可以看得出他走路的姿势和平日不太一样。颜淡摸摸下巴,如果他受了伤,对她来说可真是天大的便宜,之前把她从悬崖上推下去的事qíng也该一起算一算了。
柳维扬停住脚步,回头瞥了她一眼,一双淡然的眸子还是波澜不惊。颜淡立刻会意,跟着他往前走。
曾有人对她说过,共患难的朋友未必能共享福,而敌人却未必不会变成同伴。对于这句话,颜淡深以为然。
柳维扬缓缓从那具尸体边走过,尸首上的尸蹩突然不动了,只是一眨眼功夫,它们疯了一般拼命往上爬,像是想避开柳维扬。
颜淡看得清楚明白,不由讶然:柳维扬身上还有血腥味,从来对血腥尸臭趋之若鹜的尸蹩怎么可能会像闪避呢?她想起唐周的血可解百毒,再看看柳维扬外袍下摆的血迹,莫非,尸蹩在惧怕他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