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丢开手里染上泥土的糙叶,站了起来,回头对正在发怔的荧惑轻道:“不只你们神界,就连以前我作为宝钦城的大小姐,也从来没想过普通人到底是怎么样生活的,似乎他们就应该为权威的人供奉东西。现在想起来,就连我身上穿的衣服,或许也是由他们这些可爱的人一针一线fèng制出来的吧,你的也一样啊,荧惑。”
她抬手摸了摸荧惑身上黑色的绸子衣裳,“你说,他们在做这些华丽的衣裳时,心里在想什么呢?是羡慕?还是赞叹?更或者是嫉妒呢?无论他们想什么,都只是对我们这些所谓的上等人的一种好奇罢了……都是属于凡人的正常的心理qíng感。嫉妒和羡慕,甚至憎恨,都是正常的感qíng,但只要不想着去伤害别人,去报复别人,那就都是个人自己的事qíng。向往美好,追求更好的生活,有什么错误?他们用自己的双手生活,我们却只是靠他们供奉的人偶罢了,为什么做实事的人却要被人踩在下面呢?是的,这个世界总是需要用头脑和手腕领导统治的人,可是我觉得我们都是平等的,至少我们都付出了,可是得到的却完全不一样。”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实在无法想象凡人怎么做衣服。他现在才突然发觉,自己真的对凡间的生活一点都不了解,恐怕是凡人看来很简单的事qíng,在他眼里都很古怪,就像这个——他微微皱起了眉头,为着空气里突然弥漫的臭味,他们绕了一圈,回到了投宿的那户人家,屋子后面老是传来“哼哼唧唧”的怪声,夹杂着jī鸭的喧闹,很是刺耳。
“那是什么?”
他捂着鼻子,皱眉问道,从来没闻过如此骚臭的味道,莫非是什么脏物在那里么?
炎樱摇了摇头,轻轻走了过去。绕过青瓦小屋,后面是一个茅糙搭起的一个简陋小棚子,里面影影绰绰,原来养了好几只猪,猪圈旁是jī窝鸭窝,看样子异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而他们投宿人家的那对夫妻就站在棚子里,一个拿着数尺长的屠刀,一个拿着粗硬的麻绳,正在商量着什么,回头见他们两人走了过来,立即露出了纯朴的笑容。
“炎樱姑娘,你哥哥身体似乎好点了,我们正商量着晚上是杀jī还是宰猪,给他好好养养!你说呢?”
慈祥的大婶笑眯眯地问着,抄起身前脏兮兮的围裙,擦了擦手,热qíng地走了过来,对着荧惑东看西看了半晌,才道:“官人身子如何了?喜欢吃什么就别客气,告诉我们!这里虽然是小人家,没有好东西招待,但也可以吃个新鲜!”
炎樱正要说话,却见荧惑退了两步,皱眉没有说话,她只好笑道:“麻烦大婶了,我们什么都不介意的。他……我哥哥素来不喜荤腥,你们就不用忙了。”
在那对夫妻奇怪的眼神中,炎樱推着荧惑很快走了开来。
“那么臭的味道,如何可以吃得?”
荧惑回到屋子里,还觉得那股味道沾在身上头发上,怎么都去不掉,偏偏这里不像麝香山,神火宫内就有一个天然湖泊,可以让他将身上怪异的味道洗去,简直恨不得将身上的衣服都丢了才好。
炎樱笑了笑,“活的家畜自然是有味道的,难得我今日也才知道……不过从前吃进嘴里的时候,从来也没想过臭不臭的问题。”
荧惑将外衣脱了下来,塞进chuáng底,一边扯开头发,冷道:“我要沐浴,吩咐他们烧水。”
炎樱愣了一下,轻道:“你既是火神,自然也不畏惧寒冷,屋中沐浴终是不方便且给别人添麻烦,外面有一条山里流下来的小溪,你若不嫌弃,就去那里沐浴吧。”
荧惑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了下来,回身问道:“你难道不觉得臭么?”
“虽然说了不介意,可是……” 她点了点头,眼睛笑得眯了起来,极难得地露出了一丝顽皮的神色,“真是很臭呢。”
荧惑顿了顿,转身打开了门,半晌才轻声道:“这里……挺有意思的。”
与麝香山完全不一样的安宁和谐,仿佛活着就是很有目的,很有意思的事qíng,他觉得自己似乎并不排斥这样的感觉。
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炎樱愣了一会,才微微笑了起来,笑容维持不到一瞬,慢慢又凝滞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