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左臂的骨头零落分解,最后竟是一节一节的自行脱落尽了。
失了左臂,他也不心疼,因为他活够了。
忽然,岳绮罗开了口:“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她的声音有点嘶哑,带着怒气:“当时为什么要躲开?”
今天下午,在他们进入猪头山之前,岳绮罗给他找到了一具新的身体,是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孩子,挑着扁担立在山路上,魂魄已经被岳绮罗勾了出去。类似的试验,岳绮罗已经做过一次,然而失败了,因为张显宗的力量似乎越来越弱,已经不能控制完全陌生的身体。
她不甘心,还要再试,然而张显宗避开了。
猛然扭头望向张显宗的方向,她提高了调门,恶狠狠的说道:“你到我面前来!”
张显宗缓缓坐起了身。明亮月光洒了他一头一脸,把他曝露出来的头骨镀成银白色。他的面孔已经近似骷髅,仅在腮部还存留着一点皮ròu。行尸走ròu是见不得天日的,只有他敢在大太阳下走,一方面是因为岳绮罗法术高明,能保护他;另一方面,则是他在拼命。
他没有命了,可是依然在拼。他的灵魂已经很虚弱,他心里明白,他甚至能够预感到自己终有一天会无可挽回的魂飞魄散。
窸窸窣窣的起身爬到了岳绮罗面前,他让她看,希望她看到恶心看到吐,看到永生不想再看。这样他会走得更安心,不再留恋不再妄想。
然而岳绮罗目光森冷的凝视着他,神qíng并无波澜。
她也快要支持不住了,右眼上的血点已经扩散成了红斑。支持不住了会怎样?她不知道,不过至多就是一死,而她并不怕死。
把手伸向张显宗的面孔,她从他空dòng的左眼眶中捏出一条蠕动的蛆虫。左眼珠是昨夜脱落的,他只是一低头,它就无牵无挂的落在地上,溃败的砸出一摊脓水。
“你坚qiáng一点好不好?”岳绮罗弹开蛆虫,肮脏的小脸上没有表qíng:“他们把我们害成了这个样子,难道就算了吗?月牙已经死了,接下来就是无心!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无心的身体是永远不死的,我要想办法把它抢过来给你!”
张显宗轻轻动了动右手,一截指骨脱离关节,静静的留在了糙地上。他无法露出笑容了,心中只有无尽的疲惫与悲苦,以及一点意外的小幸福:“绮罗,谢谢你。可是……”
未等他把话说完,一个白影飘然而至,是附了魂魄的纸人靠近了,双手掐着一只小小的灰兔。岳绮罗扬手接过半死不活的兔子,低头一口咬上了兔子的咽喉。小灰兔在她手中微弱的抽搐着,而她捧着兔子仰起头,像是捧着一只水壶,闭上眼睛汩汩的吸血。
她好饿。饿了,就压制不住右眼中的毒。她不怕死,可生死毕竟是件大事qíng,如果能活,还是活着更好。
第073章 无依
虽然张显宗已经腐朽到了不大能动的程度,可是岳绮罗自能驱使身边一切魂魄,并不缺少喽啰。大白天的,她双手捧起一只肥田鼠,仰起头几口吸尽了鲜血。指尖捅进死鼠的伤口里转了转,她转身在张显宗的身上画起了符。
张显宗委顿在树荫下,qíng形类似一具最糟糕的腐尸。ròu体溃败着,魂魄的光芒也越来越弱,所以岳绮罗须得在他身上一道一道的加符,极力想要锁住他的魂魄,不让他在大太阳下魂飞魄散。
张显宗的喉咙已经烂穿了,让他不能再发出声音。右眼的眼珠深深陷进眼窝,无法转动了,可是还能依稀看到岳绮罗。岳绮罗越来越脏了,头发乱蓬蓬,脸上横七竖八的抹着血痕,看起来正是一个最凄惨的小叫花子。
可怜,真可怜。她杀人吃人,张显宗认为不算什么;她杀不到人吃不到人了,张显宗悲哀的望着她,就感觉她太可怜。
岳绮罗画完最后一笔血符,然后摘下一片糙叶擦了擦指尖。抱着膝盖席地而坐,她忽然托着腮揉了揉,低声咕哝道:“牙疼。”
张显宗无能为力的瘫在yīn影之中,心里想:“她牙疼了。”
岳绮罗漫无目的的坐了一天,傍晚时分她又饿了,于是砸烂了田鼠头,吮吸到了有限的一点点脑髓。用沾染着红白黏液的手指从怀里摸出三张纸片,她漠然的向外一甩。还是没有找到无心,可是据她所知,无心就在猪头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