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中由远及近的响起了脚步声,苏桃吓得停了手,大睁着眼睛往门口望。有人晃着大个子来了,脸上嘴上全都油光光的,正是顾基。顾基见了苏桃,也是一愣,随即就大踏步的走了进来:“洗衣服哪?”
苏桃一点头,点完了头才想起自己忘了微笑。未等她补个笑,顾基拧开旁边的水龙头,已经弯腰接水洗起了脸。三把两把洗gān净了,他水淋淋的抬起头,自觉清慡了许多,自信心也增长了十分。侧身靠在水池边沿,他留恋着不走,笑模笑样的问苏桃:“好洗吗?”
苏桃听他满嘴废话,仿佛是不带目的,心中倒是轻松了一点,喃喃的答道:“好洗。”
顾基站没站相,人高马大的乱晃:“你是十五岁吧?”
苏桃点了点头:“嗯。”
顾基刚要继续说话,不料肩膀上温暖的一沉,扭头一瞧,他看到了一只雪白雪白的手。随即无心的声音响起来了,带着一点惊讶语气:“你看见陈部长了吗?”
顾基回头看他:“没看见”
无心热气腾腾的站在他面前,面孔被热水蒸成粉红色,看着过于鲜嫩了,几乎有些可怕:“陈部长一直在找你,刚才在二楼还向我问起过你呢!你快去看看他吧,他好像还挺着急。”
顾基不qíng不愿的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去。等他走远了,苏桃转向无心,小声问道:“你又去二楼了?”
无心摇头笑道:“骗他的。”
苏桃也笑了:“汗衫呢?”
无心把脱下的汗衫递给了苏桃,苏桃接过来摁进肥皂水里。无心一出现,她的心绪就安宁了。
等到苏桃把衣服全晾上了,两人便一起下楼进了院子,坐在水泥砌成的花坛边沿看夕阳。无心把两只手搭在了大腿上,苏桃很自然的拉过了他的一只手,自己伸巴掌和他比了比大小。无心的巴掌当然是比他大了一号,手指修长,掌心的皮肤也比她硬。她其实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想和父亲比一比巴掌,但是父亲一年出现一次,太陌生了,她不好意思主动去拉父亲的手。后来长大了,十几岁的姑娘了,就更羞于和父亲亲近了。
家里只有母亲和她,空气中弥漫着的都是女人的气味。在纯粹女xing化的世界里生活惯了,她对于男人有些本能的怕,唯有无心让她感觉温暖。从两人第一次相遇起,无心就表现得像个大哥哥和小爸爸——是她理想中的哥哥和爸爸,不和任何人分享,是她一个人的。
两人很平静的坐了许久,末了看夕阳彻底沉到地平线下了,jīng神病鲍所长也手舞足蹈的把院子扫完了,才一起回了楼内。
无心进了二楼的房间,迎面就见陈部长在chuáng上半躺半坐,正捧着个搪瓷缸子吃饭菜。无心一边关门,一边说道:“陈部长,你脸色不好。”
陈部长呻吟一声:“你也看我脸色不好?方才在厕所里遇见小丁猫同志了,他也问我是不是生了病。我倒是没怎么的,就是累。你风不chuī日不晒的抄一天大字报,哪知道我们是怎么gān活的?妈的从早到晚,一分钟都没歇过。”
无心发现陈部长的身边左右很gān净,孤魂野鬼全没有了。脱了鞋躺在chuáng上,他把书包摆上了自己的肚皮。书包里的白琉璃带着一点分量,一动不动的压迫着他,让他想起苏桃的手,软绵绵热烘烘的,也带着一点分量。
陈部长用勺子刮着搪瓷缸子,一边刮一边嘟嘟囔囔:“你是不是耍顾基了?怎么告诉他我要找他?我什么时候说要找他了?你再敢耍他我饶不了你!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没定论呢,就敢拿别人开涮了?”
无心不言语,心思又转移到了鬼上。鬼魂一路追随着陈部长,必是有所图谋,没有平白无故消失的道理。
无心竖着耳朵躺了一夜,捕捉房内房外的一切动静,然而一夜平安无事。翌日天亮,陈部长跑去餐厅大嚼一顿,又恢复了往昔的雄风。无心和苏桃则是前往指挥部,继续抄大字报。
如此过了五天,到了第六天中午,陈部长带着大队人马,终于把一中布置出了眉目。在小丁猫的指示下,他把一中的教学楼按照楼层分成三个区域。顶层的三楼是宿舍区,二楼是办公区,一楼是活动区。单独趴在校园一角的一趟平房,本来是学校里的食堂,如今也恢复了功能,继续开伙。教室内的桌椅被清了出去,在校园一角堆成一座枝枝杈杈的木头山。陈部长自己做了主,要把它充当柴禾,留给食堂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