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在一只不肯远离的小蛤蟆的陪伴下,抱着脑袋忍痛,直到前方陈大光的办公室又亮了灯。陈大光发泄过革命热qíng之后,通常要到院子里的公共厕所撒一泡尿。无心不想和他打照面,于是起身开门,悄悄的回房去了。
再说陈大光在厕所里放水完毕,回到办公室和朱建红又噼噼啪啪亲了几个嘴。潦糙的披上一身绿军装,他坐在椅子上弯腰系鞋带。朱建红站在一旁,一边把手伸进衣服里整理胸罩,一边说道:“半夜三更的还回去gān什么?怎么着?下半夜还有人等你?”
陈大光在革委会附近有套住房,步行的话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办公室怎么睡?你那屋还有张值夜班的chuáng,我这屋屁也没有,打地铺啊?”
朱建红知道他有主意,所以不是很敢惹他,只能以柔克刚:“你终于知道你屋里该有张chuáng了?总让我躺桌子,你倒是不心疼我硌得慌。”
陈大光一摆手:“行啦,我bī着你躺了?我请你来的?我告诉你,我最烦娘们儿跟我唧唧歪歪耍嘴皮子,老子没空伺候,知道吗?你回去歇着吧,咱们明天见,好吧?”
朱建红知道陈大光就是没好话,但是心里有数,不耽误他gān好事。而陈大光知道大门是早锁了,又懒得再叫无心开门,于是直接跳墙出去,大摇大摆的回家了。
陈大光一走,革委会的办公区里就再没了旁人。朱建红坐在陈大光的皮面椅子上,拉开写字台的抽屉进行检查,想要找出其他狐狸jīng的蛛丝马迹。正是翻得来劲之时,她偶然一抬眼,忽然吓了一跳——通过半开的房门,她看到门外的水泥台阶上坐着个人!
人是背影,借着房中的灯光,可以看到他穿着一身脏兮兮的旧军装,手臂上还套着个红袖章。朱建红第一反应是无心来了,可是转念一想,无心不是无故乱窜的人,而且平时也没见他对自己有多亲近。关了抽屉出了声,她很严厉的问了一声:“是谁坐在外面?”
对方一动不动,而朱建红视力极佳,略一歪头看清了对方臂上的红袖章,竟是赫然印着“联指”二字。浑身寒毛骤然竖起,她没有找到趁手的武器,索xing伸手拎起写字台旁的暖壶,一挺身站了起来:“到底是谁?说话!”
居高临下的放出目光,她发现门外木雕泥塑似的不速之客在水泥地上投下了一片yīn影。唯物主义者的盔甲土崩瓦解了,她想起了她姥姥曾经宣扬过的封建迷信:鬼没影子,人有影子。
是人就好,朱建红只杀人,不怕人。拎着暖壶向前又迈一步,她粗着喉咙喝道:“小兔崽子,少给老娘装神弄鬼!县革委会大院是你胡闹的地方?你赶紧给我站起来!”
终于,门外的人影缓缓的动了。一个脑袋慢慢的向后扭转,朱建红瞪着他的侧影,就见他脸上糊着一张huáng纸,huáng纸渗出斑斑血迹。人偶似的将脖子扭转了一百八十度,他在门口she出的一道光中,直直的面对了朱建红。
朱建红怔了两三秒钟,随即发出一声惊叫。一双腿打着颤的要向后转,可她随即想到窗户是紧关着的,想要打开也需要时间。要通过房门往外跑,可是谁敢迎着那么一个东西前进?一瞬间的工夫,朱建红把什么都看清了——外面的东西满身都是湿土,根本就是从地下爬出来的!想起被红总押到城外成批枪决的联指分子,朱建红目眦yù裂,“嗷”一嗓子举起暖壶,像投掷炸药包一样,狠狠的砸向了门外的怪物。在跑与不跑之间犹豫了一刹那,她上前几步,“砰”的一声推上了房门。手忙脚乱的划了cha销,她带着哭腔先喊陈大光,及至意识到陈大光已经走了,才绝望的又喊无心。收发室与办公区之间隔着偌大一处空院子,此时又是午夜时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嘶叫能否惊动熟睡的无心。猛的瞧见写字台上的电话,她得了救星,三步两步的跑上去抄起话筒,然而话筒里一点动静都没有,电话线断了!
她拼命的拍打了拨号盘,又用力的cha拔了电话线,但无论怎么折腾,电话都成了死物。房内的电灯忽然灭了,她在黑暗中又出了一身黏腻的冷汗——电话线能断,电线自然也可以断。手里死死的握着话筒,她僵硬在了写字台前。一双眼睛望向前方,她看到那个东西又在窗外出现了!
一张被huáng纸遮去五官的面孔从下方缓缓升起贴上玻璃,革委会不必防贼,直接就是一层窗户,没有任何保护措施。那个东西抬起了手,一拳凿碎了一块玻璃。皮破ròu烂的巴掌伸进房了,指甲fèng里嵌着血和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