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法师_作者:尼罗(466)

2017-09-28 尼罗

  在招待所门前,他们见到了老田,以及老田的警卫员和吉普车。老田去年大难不死,现在是个独善其身的状态,不显山不露水的享受着自己那点小特权。他家里没女儿,只有三个虎背熊腰的大小子,统一的继承了他的利齿,乍一看宛如三只猛shòu;如今来了个娇滴滴的半大姑娘让他关怀,他还关怀得挺有兴致。

  苏桃和老田打了招呼。看到吉普车敞开的车门,她知道自己这回是真的要走了。

  白琉璃从书包中伸出了个小脑袋,偷偷摸摸的去看苏桃。无心也放开了苏桃的手,轻声催促道:“桃桃,上车吧。”

  苏桃随着老田走向吉普车,开头几步走得很乖,是一去不回头的架势,可走着走着就不对劲了。停在吉普车前一转身,她忽然对着无心一咧嘴,眼泪瞬间淌了满脸。

  漂亮的脸蛋走了形,她把小嘴咧成大嘴,没遮没掩的哭出了声:“不想去了……”

  十六岁的姑娘哭成了六岁,是最笨拙的一种哭法,是最难看的一种哭法,她没什么有理的话可说,只能躲在涕泪后面耍赖:“无心,我不想去了……”

  无心不动,因为害怕自己一旦迈了步,会将苏桃一把扯回自己身边。老田替他动了手,摆弄小崽子似的把苏桃往吉普车里推。苏桃身不由己的上了车,一手死死的扒住车门,她探出脑袋,这回真是一句话都没有了,她遥遥的望着无心,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嚎啕。

  无心被她震得一颤——那是婴儿才有的哭声,没心没肺而又撕心裂肺,存在于一切语言之前,是最原始最赤诚的悲怆。下意识的上前一步,他看见老田把苏桃那四处乱攀的手脚全收拾进了车里,随即一弯腰也上了车,老田彻底堵住了她。

  车门“咣”的一关,吉普车哇哇的哭着走了。

  无心慢慢的走回了旅社。进房之后关了房门,他摘下书包随手一扔,然后一屁股坐在了chuáng上。

  俯身用手捧住了脸,他沉默良久。末了抬头向上望去,他看到了飘在面前的白琉璃。

  白琉璃面无表qíng,和他对视。大眼瞪小眼的静了片刻,无心直起腰,忽然一笑:“你看,现在又只剩我们两个了。”

  白琉璃似乎是懒得理他,一转身穿墙而出,溜了个无影无踪。

  无心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大声问了一句:“这怪我吗?你忍心让她人不人鬼不鬼的和我混一辈子?你忍心我还不忍心!”

  白墙上隐隐浮现出了一双蓝眼睛,是白琉璃在对他怒目而视:“为什么不忍心?你又不是没找过女人!”

  无心弯腰去解鞋带,感觉自己和白琉璃说不通。而白琉璃从墙壁中伸出了脑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你对桃桃到底是特别喜欢,还是特别不喜欢?”

  无心脱了鞋,然后抬头对着对面的单人chuáng怔了一瞬。苏桃白天总爱在那张chuáng上躺躺坐坐,她是个安静xing子,一条手帕也够她摆弄个小半天,玩都玩得没气魄。现在chuáng空了,只摆着一只书包一只背包,曾经是他和苏桃的全部财产。

  无心不看了,抬腿上chuáng往下躺。白琉璃是真迷惑,所以从墙壁中探出了上半身,不依不饶的追问:“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无心翻身背对了他,闭上眼睛轻声答道:“白琉璃,别吵了。你让我睡一会儿,我快累死了。”

  无心睡了整整一天。傍晚时分他搬了家,随着老田派来的警卫员离开了旅社。

  在哈尔滨工业大学附近的一幢老楼里,无心得到了一套空屋子。警卫员传达了老田的意思,说是他可以在这里随便住。

  无心道了谢,又问警卫员:“桃——苏平平今天哭了多久?”

  警卫员答道:“她进了军营之后就不哭了。”

  无心又问:“是她让田叔叔给我找的房子吗?”

  警卫员一点头:“是。”

  无心不再问了,等到警卫员离开,他巡视了自己的新领地——一共是里外两间屋子,先前的主人应该是个不俗的人物,因为仅存的几样家具都是jīng致东西。里屋是抄家没抄gān净的模样,墙角堆着一座乱七八糟的书山,按照当今的标准来看,全是毒糙,而且还是外国毒糙,书页上印着的都是外国字。照理来讲,毒糙应该早被付之一炬,之所以留存至今,也许只是因为小将们革命革得虎头蛇尾,把它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