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早上六七点钟空手出的门,九点多钟顶着一头小雪花回来了,手里多了一只来历不明的小菜筐。进门之时他咳嗽了几声,想要咳出体内的冷空气。关闭房门进了里屋,虽然里屋也没什么好,不过盘踞着一只鬼魂一只妖jīng,总能让他感觉自己并非孤家寡人。把小菜筐放在地上,他随之一屁股也坐了下去。掀起菜筐上盖着的几大片冻白菜叶子,他从里面掏出了三枚红皮jī蛋。白琉璃伸了脑袋向内瞧,发现筐里还藏着一截很鲜嫩的ròu骨头。
无心掂着手里的jī蛋,首先想的是它富有营养,应该留给桃桃吃,随即他意识到桃桃已经不在身边了,以后自己再弄到了好吃好喝,也都不必留了。
把jī蛋往墙壁上一磕,他仰起头,直接把蛋清蛋huáng打进了自己的嘴里。低头闭嘴咽了jī蛋,他从筐里捧出了那一大块ròu骨头。国营ròu铺的营业员一定想不通这块ròu是怎么没的,因为他在ròu摊前面根本连停都没停。没人知道他的手有多快,他连松鼠野兔都能徒手捕捉。
望着ròu骨头愣了愣,他又出了神——加几碗水就能煮成一锅好汤了,够桃桃喝好几顿的。
苏桃在,他就不怕辛苦不怕麻烦,愿意把日子过得复杂繁琐有滋有味;苏桃不在,他做出花来也是独自欣赏,做不做的又有什么意思?牙齿衔住鲜ròu向下一撕,他的嘴唇蹭上了淡淡的鲜血。一边咀嚼一边望向窗外,小雪下得越来越急了,他只希望今年冬天不要太冷。
一截ròu骨头被无心啃得斑斑驳驳。吮净最后一点油水之后,他扬起骨头向前一掷,正好投中了落在衣帽架上的大猫头鹰。大猫头鹰正在打瞌睡,猝不及防的受到袭击,当即一头栽倒在地。仓皇的拍着翅膀飞上窗台,他不明所以的睁开眼睛,就见无心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下半张脸布满斑斑血迹。一颗心在胸膛里翻了个跟头,大猫头鹰吓得爪子一软,当场从窗台边沿滑下,“咕咚”一声在地上摔成了个光屁股小男孩。一本英文书骤然飞到了半空中,是无聊至极的白琉璃被他逗笑了,撒着欢儿的扔起了书。
大猫头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变成小男孩的,尖嘴利爪全消失了,他惊恐的张开了嘴,露出一条尖尖的鸟舌头:“嗥!”
白琉璃听了他的叫声,越发哈哈大笑。无心也跟着他笑,笑着笑着忽然不笑了,转向白琉璃问道:“你在笑什么?”
白琉璃抬手指着大猫头鹰,笑得前仰后合:“他真像你!”
无心想了一想,没想出这有什么可笑的。不过他早就认定白琉璃的脑筋有点问题,所以此刻也不和对方一般见识。起身走到战战兢兢的小男孩面前,他摸了摸对方的黑头发,然后背对着他向下一蹲:“上来!”
小男孩张开双臂一扇,两条细胳膊没能带动自己的身体。意识到了自己如今已成人形,他六神无主的向前一蹦,一下子蹿进无心的手里了。
无心背着小男孩,屋里屋外的来回走。走到白琉璃面前停了脚步,他低头问道:“当爹就是这样吧?”
白琉璃抬起头:“我不知道。我的儿子没有长大,我没背过他。”
无心换了个问法:“我像爹吗?”
白琉璃审视着他那半脸血,感觉他今天格外的没人样:“不像。”
无心托了托背上的小男孩:“叫我爸爸。”
白琉璃莫名其妙的向后一飘:“爸爸?”
无心不耐烦的叹了口气:“我没有和你说话,我是让他叫我爸爸!我何德何能,会养出你这样的货?”
白琉璃张着嘴对他眨巴蓝眼睛,片刻之后终于出了声:“第一,他不会说话;第二,你是不是想挨打?”
无心并不想挨打,尤其里屋堆着一座书山,导致白琉璃的武器十分充足。背着小男孩走向外屋,他且逃且怨:“我和你们真是过不下去了!”
白琉璃没理他,因为感觉他嘴贫人贱,一打便跑,真是不值一理。
无心从背包里找出一身苏桃穿过的旧衣,套在了小男孩的身上。背着小男孩出了门,他继续装爹,从一条街外的小商店里买了纸笔。及至冒着小雪回了来,小男孩已经冻得没了热气。
他把小男孩放到了白琉璃身边,然后自己在外屋的地面上摊开纸笔,跪趴在地上开始给苏桃写信。白琉璃听外面半天没有动静,忍不住穿透墙壁探头去瞧,结果就见无心握着一根花花绿绿的长铅笔,屁股撅得比头还高。一手托着脸蛋,他歪着脑袋抿着嘴,一边写一边把两道眉毛皱成八字,仿佛随时预备着要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