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丁思汉打了招呼,岩纳拎着破竹筐上楼去了。地下室内已经被打扫gān净,前方十字架下蜷缩着一只红白相间的怪物,正是无心。
无心的一只手被上方垂下的铁铐锁着,另一只手却是自由,正托着一只煮熟了的土豆。土豆腾腾的冒着热气,然而他不怕烫,低着头慌慌的连咬带吞。吃光了一个之后,他从双脚之间又拿起一个,整个儿的全填进了嘴里。
丁思汉不敢贸然靠近无心,向内迈了一步,他站住了:“无心。”
无心舔了舔掌心的土豆泥,然后拿起了最后一个土豆。土豆太大了,没有熟透,嚼得他满嘴作响。耳朵虽然听到了门口的声音,但他神qíng漠然,眼里心里装着的只有土豆。
丁思汉把他折磨成了一只麻木不仁的野shòu。痛苦越深,回忆越浅。他所爱的人,爸爸,姐姐,已经全部淡化成了模糊的影子。坚固锋利的牙齿把土豆咔嚓咔嚓嚼成了碎泥,他低垂的眼帘随着他的咀嚼微颤。
土豆的汁水浸染了他半边面孔,半边面孔上面蒙着一层粉红薄膜,薄膜中钻出了参差不长的白毛。吞咽下了最后一口土豆,他缓缓的转向了门口。
丁思汉站稳了,一动不动的和他对视。他一直很喜欢无心的黑眼睛,天下苍生的灵气全汇聚在无心的黑眼珠里了,在最愤怒最痛苦的时候也是流光溢彩。然而自从他几天前对无心下了一次狠手之后,无心眼中的光彩便骤然消失了。
他用一把刀子,把无心的半张脸刮成了骷髅。当时无心疼到了极致,几乎快要挣断铁链的束缚。待他停了刀子之后,无心身后的钢铁十字架已经微微变形。铁链嵌入他血ròu模糊的身体之中,丁思汉以为他一定要哀号了,可他张开嘴,只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
从那以后,他就彻底的一言不发了。
丁思汉默默的凝视着无心,看不够似的看。该报的仇已经报了——能报的,他全报了。还有一些报不了的,无法挽回的,他没办法,只好罢了。
地下室里空气污浊,然而以甜腥为主,并非恶臭。丁思汉开了口:“吃饱了吗?”
无心仰脸望着他,看他是个人,可怕的人。下意识的咬了咬牙,他的脑海中存了两个印象,一是可怕,二是人——人的可怕,可怕的人。
丁思汉转身上楼,取了两块面饼,又让岩纳去把无心重新绑回十字架。岩纳带着个帮手进了地下室,丁思汉站在门外,只听室内铿铿锵锵的乱了一阵,末了两名保镖一前一后的跑出来了,岩纳舔着手背上的一道浅浅擦伤:“先生,人绑好了。”
丁思汉进入地下室,一直走到了无心面前。用带着手套的手把面饼送到无心嘴边,丁思汉在他láng吞虎咽之时,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身体。指尖蹭过腰侧的一片新生嫩ròu,他虽然极力加着小心,然而可能还是力气大了,因为无心含着满口的面饼猛一探头,一口咬住了他的手套。他疼得叫了一声,立刻抽出了手后退一步。
他的叫声让无心眼中闪过了一线光芒。随即无心慢慢的张开了嘴,手套先落了地,嚼烂了的面饼后落在了手套上。
丁思汉捂着掌侧痛处,不但没有愤慨,反而还有了一点隐隐的兴奋。他想自己的人生处处都是不可思议,他和无心互相折磨到了如此地步,自己对他竟然还是爱恨jiāo织。
渐渐的,丁思汉也不大敢亲手给无心喂食了。手套连着被咬破了好几副,他老了,手脚已经不够灵活,而无心的动作又总是疾如闪电。
今年的chūn天来得格外晚,yīn雨靡靡的一直是冷。保镖们偶尔下山去采购食物和日用品,中午出门,先向下走一段崎岖山路,然后拐入一处密林,林中停着一辆破旧的小皮卡车。有皮卡车做代步工具,他们到了傍晚便能满载而归了。
满载而过之后,是照例的一顿好吃好喝。本来丁思汉也时常和保镖们同乐,然而如今他转了xing,天黑之后早早上楼去睡了觉。于是保镖们鸠占鹊巢的坐在客厅里,喝着本地产的白酒低声谈笑。
岩纳很贪酒,卤菜没吃一盘,白酒已经灌了一瓶。醉醺醺的起了身,他走到门口抄起了靠墙立着的铁棍,然后嘟嘟囔囔的一边诉苦,一边走去厨房,从大锅里挖了一小盆白米饭。端着米饭拄着铁棍,他下楼去了地下室。在头顶小灯泡的照耀下,他打开暗锁,然后在进门之前先扬起铁棍,一边向内深入一边又准又狠的敲打了无心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