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姗姗来迟,换一身如云chūn衫,玉颈颀长,香肩如削,全裹在一件湖色的披风里。史宜则搀扶她行来,裙裾都不扬,步态好似凌波的仙娥。听闻萧尚醴处事,檀唇一弯,止不住地欣慰。
史宜则感慨万千,轻声道:“九殿下如今也有几分太子殿下当年的样子了。”辜浣拍了拍史宜则扶她的手,道:“传下去,我再加一份赏赐。”
那一边,萧尚醴弯腰扶起乐逾,还没抓住他已闻到他身上酒气bī人。萧尚醴压着声音唤道:“凌先生……你还起得来吗?”乐逾依旧戴着面具,面带尘土衣沾泥,一把捉住萧尚醴的衣袖,睁开双目,萧尚醴心中一怕,那瞳孔利得如万千刺人针尖齐齐扎来!
乐逾不依不饶道:“这是哪家的小美人,我见过你。”萧尚醴恼道:“够了!”却甩不开他的手,不得已支撑着这个人。
辜浣上前温柔端详乐逾,好像长姐斥责家中顽皮的弟弟,道:“可以好端端地来见我,非要这么闹一场。你这脾气和当年一模一样。”乐逾扶住围墙,推开萧尚醴,道:“我一定是在梦里。——若不是梦,这么多年,你也一点不见老,还是当年那样。”
萧尚醴被他一推,厉声道:“凌先生放尊重些,这是昭怀太子妃!”乐逾笑道:“喝醉的人不知道什么昭怀太子妃,只知道美人!”忽地招来萧尚醴靠近,语气轻佻,道:“过来我告诉你……南楚的静城王,就是个小美人。”
辜浣闻言诧然,她知道乐逾喜欢美人,喜欢打趣美人,却仅限于女子,从来没有不停地拿这美人二字打趣男人过,眼见萧尚醴挂不住脸皮,她打个圆场,笑道:“又胡言乱语。”要侍女左右搀扶乐逾去休息醒酒,走过萧尚醴面前,却听他呓语一般道:“是小美人……不是大美人,大美人是用来哄的……小美人是用来疼的。”萧尚醴留在原地,呆立一阵,神不附体早早辞去。
次日天明时分,chūn芳苑内一条廊上,两个侍女持灯引路代辜浣邀乐逾酒醒一叙。
辜浣日常起居在杏花深处,乐逾迈步入厅,便半仰半坐,毫不循礼。隔一道珠帘,辜浣示意史宜则退下,苦笑道:“逾弟。”
犹如一切还是当初,乐逾道:“免了。家母与太子妃断绝了母女qíng分。”她唯有改道:“凌先生。”又道:“先生一路护送静城王回京,昨天看来,静城王好像不是很喜欢你?”
乐逾道:“不如说是厌恶。关我什么事?难道我就很喜欢他吗。我又不是金子,是金子还有人嫌俗。”辜浣微笑道:“小九虽然不是很喜欢你,却很尊重你。昨日你被侍卫误当成刺客要拿下,是他第一个救你。”乐逾哂道:“我要人救?”
辜浣怔怔一叹,道:“我知道,你对我有气,这气你何苦发在他身上?”她话声很轻,却引发乐逾怒气,道:“若我真气你,你把长命蛊给谁,我绝不过问,更不必理会你的死活!你将蛊虫让给他,又让他来蓬莱岛找我,不就是要我知道他在你心中重逾xing命,bī我不得不为了保住你的命,跟他入锦京走这一趟?嘱咐他一路礼贤下士,你又为什么,当我不知道?”
辜浣被他字字诛心,胸中隐隐作痛,呼吸急促,便如一朵临波照水的芙蓉花眼见要凋零在萧瑟寒风中。乐逾脸色顿变,不顾男女之防,一把将她抱住。那珠帘叮铛乱响扫成一片,席案上青玉盏铜香球骨碌滚地,近身侍女大惊跪倒,惶恐地上前呼唤。
她手腕纤弱,套有一枚凝脂似的玉环,触手与肌肤一般发凉,乐逾后悔莫及,扣牢她右腕输入一股真气,疾道:“平时心悸吃什么药,还不端上来!”浑然忘却方才争执,只要她无事,只要她无事。辜浣一时半会说不得话,如雨如雾的双眸紧闭,纤细手指虽无力,却抓住乐逾衣襟。乐逾恨不能以身相代,怀中她已消瘦如一片羽毛,不住道:“忍一忍,忍一忍……”
真气涓滴不断地倾泻,把脉象导回正途。她右腕向外抽,不让乐逾再损伤真气。史宜则步伐急切地取药奉上,哭劝道:“主子,张嘴!”她勉力含在口中,方才的青玉盏已打碎,一裂为二,史宜则另取茶盏盛温水送至口边,服侍她饮下。
乐逾张口yù语,劝一声:阿浣,随我回蓬莱岛。哪知她qiáng睁双目,第一句话,气音微弱,乐逾附耳去听,她竟道:“……静城王虽被娇惯,小处任xing……可大事上深明理义,临大节而不可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