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每次受伤有母亲心疼照料,但七岁时母亲重病,宫廷中所有医师都因大王子出疹而守在他chuáng边,他遍寻医师不可得,跪在大王子寝殿外只求一颗山参去煎为母亲吊命的汤药,但大王子身边的太监踩着他说:“医师,有得是,但是没有一个人会离开殿下chuáng边一步;山参,多得是,放到发霉也不让你们这样的贱种吃!”
唯一对他好的,只有右亲王的七郡主。她自遇见起,便不曾看低过他。那年他失去母亲,在骑场外huáng糙上独行落泪,以袖拭泪时,却见一匹骏马嘶声停在眼前,玉鞍上端坐一个约八、九岁的贵女,身后是穿蓝色骑装的侍女。那马毛色雪白,女孩偏穿一身色如烈火的红色骑装,一双红色小皮靴,发黑如墨,不似中原的女童扎总角,而是用浅紫色的丝帕系住,肌肤如凝雪,年纪虽幼小,但单是那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就已经美得有些凌人。她令侍女勒缰,问道:“你哭什么?”
她话语之中既无倨傲不屑,又无垂怜悲悯,当时的他不答,只红着眼圈忍道:“你是要我为你牵马吗?”陪侍两位王子的贵胄少年都要他牵马,若是走得慢了,还要让他被马拖。贵女们听兄弟说起欺rǔ他的事,有时也三五成群凑个趣。
那女童却皱眉道:“你愿意?”这是头一次有人问他可愿意。他默然不语,走上前拉起缰绳,她回头对教习骑术的侍女嘱咐一声,侍女翻身下马。他牵着马带她向林中走,过了片刻,才听她平平道:“你还没有说为什么哭。”
他道:“我母亲,不在了。”她一点头,也不做无谓的安慰,只坐在马上,待到在骑场内走完一圈,侍女来请她回府,她才道:“我的母亲是父王的侧妃,在我两岁时就不在了。”
此后她每隔五日来骑场骑马,他便在那一日无论如何都会冒险到骑场等着与她见面。她与他一样小小年纪就不是多言之人,有时相处半个时辰,并无一言,却自得其乐。直到有一天,他被二王子和他的扈从堵住,赶得他从骑场山岗摔滚下去,头破血流。那一天她对他说:“我要拜国师为师学剑,若拜师成功,便上天阙,不会逢五就来骑场了。”
他莫名大怒,发起狂来,说了许多,道:“国师怎么会收你!哪怕你是右亲王的女儿,国师连左亲王的嫡子都不收,又怎么会收一个丧母的郡主,一个九岁的huáng毛丫头为徒!如若你能是国师的弟子,我就是王子了!”
她却仍是平静道:“若是我能拜国师为师,我就设法请国师说动汗王,认你归宗室。”这是她那日离去前的最后一句话,三日后,他听说,右亲王的郡主登上天阙,求国师收她为徒,传授剑术。国师说她四柱生辰颇有意思,若她能挥剑十万次,便收下这个女弟子。她就真的不眠不休,挥剑十万次,成为国师的亲传弟子。
他再也没有在骑场见过她,以为她已经将他忘怀,过回浑浑噩噩任人践踏的日子。谁料半年后,天阙铜鹤展翅,国师驾临神人殿,国主沐浴更衣,与之密谈,密谈后,竟遣使者宣召,认下他为三王子,赐他国姓“瑶”,改姓名为瑶昆。
他知道是谁说动国师,即使他不相信,她也没有辜负临别时说出口的承诺。自那一天起,他就立誓,她使他能够得回王子的身份,有朝一日,他会把曾欺rǔ过他的人都踩在脚下。他会成为汗王,让她成为最尊贵的女人,北汉的王后。
瑶昆独自回忆往事,想起记忆中的瑶至和,想起无数次忍得咬牙切齿,被那恨与rǔ煎熬,辗转难眠,夜半追逐chuáng前月光走出卧室,遥望都城外天阙的方向,心中一时酸楚,又一时有种踏实的柔qíng。
他负手笑道:“不说这些了。至和,不要怪我qiáng留你在宫中,不让你回王府,就是你的父亲,也不想你回王府。右亲王虽尊重国师,却也一直不满磨剑堂把持朝纲。比起有个女儿成为下一个国师,他显然更愿意女儿做王后。”
说及此,又字字发自心底,道:“你不要……怨我,我不想qiáng迫你做我的王后,但我也怕。我唯一的比这世间其他男人好的,不是我是北汉汗王,能与你般配的男人地位都不应亚于我。我比世间其他男人好,好在我敢把这一颗心剖出来给你看,这一颗心是对你的真心,天长日久以心对你,你要爱上一个男人,只能是我。但我不敢不bī你,不敢不让你父亲bī你,不敢让你留在天阙闭关,我怕你一旦成为宗师,太上忘qíng,我今生就连一线希望都没有了。”他语气笑中带着寒意,到“连一线希望都没有”时已经森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