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劫_作者:楚寒衣青(349)

2017-09-28 楚寒衣青

  言枕词闭了闭眼。

  他握剑的手几番用力,几番放松,周身的剑气终于还是一点一点消失淡去。

  他沉声对度惊弦说:“原音流初来剑宫之时,剑宫正受神念所扰,剑宫外门弟子频频失踪,所有证据指向翟玉山。此事虽然确实不是翟玉山所做,但原音流恐怕当日就知道翟玉山为剑宫叛徒!他将叛徒隐藏,反推出叛徒的弟子薛天纵入魔门,以你之见——”

  他一字一顿:

  “这,是何道理?”

  度惊弦道:“自然是因为当日的原音流虽然还未知未来,已然自管中窥见属于未来的斑影。”

  言枕词说:“原音流早已窥见剑宫今日的大劫,他将翟玉山保下,却推出了薛天纵……”他闭闭眼,再问,“而你又指引薛天纵得到错误的答案,最终导致翟玉山能在最关键的时刻背叛剑宫。你如此处心积虑谋算剑宫,你——”

  他倏然住口,将一句将将脱出的话咬在舌尖。

  你——你是否从一开始就yù覆灭剑宫,甚至覆灭幽陆?

  言枕词已至忍耐边缘,度惊弦却忽然轻笑。

  “如今阿词这么生气,是在气我没有保护剑宫让剑宫远离战火吗?可是……原音流谋算幽陆,界渊攻伐幽陆,酆都、荒神教、北疆都成过去,大庆、世家、佛国,如今全部水深火热。遭灾劫的非只剑宫一个,剑宫也不是遭灾劫的第一个。阿词同两人都相处良久,早知诸事,何以今日骤然发火?阿词如此,可将之前覆灭遭灾的那些教派,置于何地啊。”

  对方说的每一个字,言枕词都听在耳朵里。

  浓浓的疲惫从他心间升起,他有点站立不稳。

  他先将手中太过沉重的宝剑放下,接着席地而坐,让身体能够稳稳挺直。

  他注视度惊弦:“言枕词所作所为,有后世评论,无论正道支柱、天下表率,还是首鼠两端、假仁假义,均由世人闲说漫谈,我只做我该做之事!”

  “阿弦,你总指责我不能对界渊真正下定决心,你不惜用这种方法来bī我下定决心……可是言枕词绝非天下圣人,你屡屡bī他手刃自己的爱人——”

  他的声音有些太高了。

  只是事到如今,许多事qíng已然一一明了。

  度惊弦所说是真,界渊所做也是真,界渊要覆灭幽陆是真,度惊弦要他将界渊杀死也是真。

  可度惊弦就是界渊。

  他若不能杀界渊,界渊便将幽陆覆灭!

  生死之间,两难齐全,二者只可择其一。

  选界渊,还是选幽陆?

  言枕词的心跟着牙齿一同颤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叫翻涌在胸中的无数徘徊,无数痛苦,无数憎恨和无数qíng感都暂时冷却。

  他最终说:

  “你竟不觉得对他太过残忍吗!”

  寂静在空旷的大殿中盘旋流窜。

  度惊弦的双目褪去狡黠,褪去玩闹,褪去装腔作势的冷淡,最终剩下的,是不可捉摸但切实存在的感qíng。

  这也许也正是界渊的存在连同界渊的感qíng。

  切实存在,不容错认,同时变化多端,捉摸不透。

  度惊弦道:“我方才所说,并非指责阿词假仁假义。正义与邪恶于我而言毫无意义。我不过觉得,阿词太过温柔,至于软弱了……”

  “阿词方才说得很对,世人种种言语,与你何gān?

  “我说种种,也不该乱你心神。

  “如今一切皆明了,我从心而为,也希望你从心而为。”

  他今日说了平生最多的话,真似将平生的话都说尽了。

  话已说尽,他抽身向前,与言枕词擦肩而过,只轻轻落下最后一句:

  “阿词,我对你始终怀抱很深期待……”

  度惊弦走出接天殿。

  他尚未往前多远,静疑女冠去而复还,出现在他眼前。

  静疑女冠轻轻叹息:“此番绞杀界渊计划因为翟玉山的背叛而功亏一篑,实在可惜,剑宫受此重创,更叫人叹惋。”她心知度惊弦是个直来直往的xing格,更不在智者面前班门弄斧,直接说出自己的最终目的,“我观剑宫短时间内难以自派中事物脱身,可界渊之事同样刻不容缓,不如度先生暂时与我去落心斋,再做思考与布置?”

  熟悉的冷淡讥诮又回到了度惊弦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