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这位岳夫人的厨艺,绝不在临安任何一座酒楼之下,甚至比酒楼里的菜更多了一样东西。
岳夫人做的菜很美味,更很家常。
她并不是个很温柔的人,有时会甚至有些bào躁,可奇怪的是,她做出的菜却偏带着一股质朴温馨,比酒楼的饭菜多了不少家的感觉。
杜宣木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心qíng好了许多。
岳夫人只当他喜欢吃,并不知其中明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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葱炖猪蹄,蜂蜜桑椹,桂圆童子jī,huáng鱼肚汤,大枣粥——等到临近正午,益气补血的饭菜摆了一桌子,也果然没有让杜宣木失望。
虽然饭菜诱人,但毕竟家中只有两个人,等两人都吃饱了,仍是剩下不少,岳夫人紧皱眉头盯着这一桌的菜,忽然又不满道:
“好不容易做了这么多,那死鬼和不孝的小兔崽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若哪天他们回来,我一定要好好饿他们一回!”
杜宣木皱眉道:“前辈若不给家人做饭,他们可能会出去吃。”
“出去吃?他们想得美,”岳夫人眉间闪过一丝yīn煞,“他们若是回来了,又想出去吃饭,那要先闯过我院中的九转玉竹阵!”
这座小筑虽表面上平淡无奇,但以小筑为心,庭院之中隐藏着一座极尽繁复的机关阵法,名为九转玉竹,九层相扣凶险之极,可为机关学中的顶级阵法,至于这座阵的创建者,自然就是这位岳夫人。
杜宣木之前提到的机关高人,也正是这位岳夫人。
看见她咬牙切齿的神qíng,好像真的会把丈夫儿子丢进困在阵中永世不得翻身,杜宣木心中难得一阵发怵,心想女人果然不可小觑,还好还没有认识什么女人。
轻咳一声,杜宣木道:“岳前辈也闯不过夫人的阵法么?”
岳夫人轻哼一声,得意道:“他?他和那小兔崽子合力也只破到第八层,不过——”
她转头对着杜宣木道:“你当初第一次破这阵法,竟然以一人之力闯过五层,那时我真是佩服不已。”
杜宣木摇头道:“岳前辈与令郎不懂机关之术,仍能破得八层阵法,那才确实让人钦佩。”
岳夫人不由皱眉道:“话是这么说,可我还真不知道,你脑子里的机关术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杜宣木又是一愣,闭口不语,垂头又夹了一筷子菜,夹过来之后才发觉自己似乎吃不下了,可还是硬着头皮吃了下去。
岳夫人知道他不愿提及过去,只好跟着沉默下来。
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重伤初愈,俊朗的面孔苍白的吓人,只看着便让人不忍,可偏偏时刻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好像别无论和他如何熟悉,与他jiāo心,都永远无法走进他的心里去。
“杜宣木,你实在很奇怪,”岳夫人摇了摇头,缓缓道,“我虽已算是与你熟识了,却仍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你过去是个什么人。”
杜宣木抬头道:“晚辈没有什么可以提及的过去。”
岳夫人苦笑道:“你有这么好的武功,又是个机关秘术的奇才,你这样说,我实在不能相信。”
杜宣木淡然道:“夫人若不信,晚辈也没有办法。”
岳夫人忽正色道:“你不告诉我没关系,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有没有父母兄弟?有没有师兄师弟?有没有你真正能相信的人?”
杜宣木愣道:“夫人此话怎讲?”
“我方才帮你上药,看见你身上新旧伤痕,数也数不清楚,”岳夫人叹了口气,缓缓道,“我是妇道人家,又有儿子,看你身上的伤,看得心疼。”
杜宣木听她语气轻缓恳切,心中忽有一阵感动,表面上却偏坐着不动,神色也丝毫未变。
岳夫人继续道:“我走过江湖,我知道人永远不能孤独一个的,人总要有朋友,要有一个信得过的朋友,若在外面受了委屈,遇了困难,能坦然地把委屈说给那个人听,能放心地坦诚心胸给他看……只要有这样一个能够分担的朋友,人纵然背负着多少东西,都永远不会害怕。”
她顿了顿,深深地望着对面的人,道:“可是,如果永远是一个人,永远把积累的痛苦和秘密都放在心里,不相信任何人,不接近任何人,总有一天会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