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这两人发话,少年怒气冲冲地冲回了院子。
“对了!早夏害羞的时候就会生气,你得去哄他才行,”时雨好像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做了个鬼脸就跑,“祝二位白头到老,明日一早定可安心离去——”
李遥安叫不住他,想笑又不敢笑,慢吞吞地转回院子里,看见早夏朝自己走过来,于是试探着道:“这也是个误会。”
早夏却只是看了他一眼,手里拿着东西,擦肩而过,往漆黑的大门外走去。
“喂!你端着盘子……去哪儿?”
李遥安深吸了口气:
“——站住!把晚饭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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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人给跑了?!怎么gān活的?”
黎明白昼,娼馆的热闹刚刚结束,花厅里一片宁静,女老板瞪起困倦的眼,狠狠敲了眼前男人的鼻梁:“不是说了晚上更要盯紧吗?养你们一个个是当猪养的吗?”
一边斥着,一边火冒三丈地往后院里赶,屋里屋外,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醉鬼,女人几乎气歪了鼻子:“这都怎么了?”
“不,不知是怎么了,”男人唯唯诺诺地道,“昨晚上没接客的姑娘小哥儿们……不知怎的都跑到后院来找乐子,弟兄们从没见识过,所以就——”
“所以就让那帮贱人给迷成这样?”女人回头甩了他一耳光,吼道,“那帮贱人呢?!”
——才不是贱人,是顶好的好人。
东城外的田埂一望无际,青黛色的远山顶着一抹朝阳,太阳正要升起。
一路向东,迎着清晨的微风,吸着泥土的朗润,看着太阳刚出来的模样,是一件很惬意的事。
车头挂着的鸟笼帐挑开一条小fèng,随着颠簸轻轻摇晃,李遥安拢起马鞭,任马儿慢吞吞地朝前走,早夏坐在一旁,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两旁的田埂,又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前方的那缕晨光。
看着他又新鲜又忐忑的神色,比前几日又多了几分可爱,李遥安轻笑道:“坐得惯么?不习惯可以回车里去,不一定要坐在前面的。”
早夏摇摇头,一手扶住车门,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坐着被马儿挡住了视线,站起来能看得更远些。
从没想到还能离开那个地方,望见这样的景色,真像是做梦一般。少年心里想。
“小心,”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李遥安笑道,“没你想的那么稳当,掉下去可不好玩。”
“嗯,知道。”
低头找了个更稳的地方站好,手腕便任由对方握着。
脚下的车路不宽不窄,包围着绿意盎然的粟田,慢悠悠地后退,早夏想看看走过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转回头,身子忽然僵了,也跟着哑了声音:
“李公子,快看后面……”
身后,路的尽头,翠色海洋的làng尖上,看到很许多漂亮又鲜艳的颜色。
像是田埂间的蝴蝶,远远地跟在他们的马车后头。
想想从长安走到这里,怎么也已经有两里地开外了,李遥安惊得说不出话来,猛地一勒缰绳,马儿抱怨地嘶鸣一声,停下了。
那群娼馆的姑娘和少年们看见了,这才停下了步子,笑着挥起手来。
——要一路平安呐。
很悦耳的声音,掺在一起还是小小的,从远处传来。
李遥安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说不出滋味,他跳下马车,朝他们点点头,又怕他们看不清,于是也挥了挥手:“多谢了……都回去吧,再走远就不安全了。”
也怕他们听不见,他抬高了些声音又说了一遍,早夏也跟着挥了挥手。
那些人看见了,纷纷点头,却仍旧站着不动。
“——送到这里就够了,快些回去罢。”
仍是不动。
早夏碰了碰他,道:“他们要等到看不见我们了,才会回去的。”
“……那好。”
李遥安站了一会儿,坐回车上,眼睛向后望着,马车重又动了起来。
那群蝴蝶真的不再走了,身后的路变长,那抹艳色一直点在那里,愈变愈小,直到终于淹没在翠绿丛中了,一点也看不见了。
李遥安闭了闭眼睛,轻叹道:“你能有这些的朋友,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