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自然是东西被人抢光了,只能用两腿走,第一次还差点饿死而在半路上,”李遥安自嘲一笑,道,“怎么?以前被抢过东西么?”
记得迁都洛邑的那段时间,长安附近流寇作乱十分猖狂,有的甚至明目张胆入城劫掠,这里住着的官宦商贾,都免不了遭上一劫,昔日都城之所以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少不了他们的功劳。
两袖勉qiáng露出指尖来,早夏默默地指了指自己。
两年前,一家人迁往洛邑的路上遇到劫匪,到底丢了什么东西,他已经不知道了,只记得那个夜晚一片混乱,马儿断了绳索,惊得四散而逃,几车的细软家当散了满地,许多壮汉手上拿着长刀抢成一片,母亲拉着他想趁乱逃离,却忽然被什么人一把扯开,身后有只麻袋罩住了头,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那个灯红酒绿的娼馆中了,再往后的事qíng,简直是噩梦一般。
李遥安也明白过来,倾过身子帮他收着宽大的衣领,轻声笑道:“放心,一定不让你被抢去。”
早夏愣了一愣,皱眉道:“你打得过他们么?”
山贼动起手来,没有人能拦得住的。
李遥安不置可否,帮早夏把左边的袖子卷起几寸,露出一只手,又耐心地卷起右面那只,道:“想避开山贼并不难,只要出门前要先把路打听好,有山贼出没的地方尽量避开……”
他停了一下,抬眼看着早夏的脸,若有所思地道:“在路上也不能太招摇,若是一路上香车美人,就算不是贼也恐怕会动心了——你那次一定是穿得太好,又打扮得太漂亮,”
早夏轻轻地啊了一声,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如果真遇上了……”李遥安皱了皱眉,凑近些看着他的脸,啧声道,“真遇上了,你最好弄些泥涂在脸上。”
——脚下是不软不硬的泥土地,刚刚好。
“开玩笑的,”早夏真的低头去看,李遥安用指头挑着他的下巴抬了一下,笑道,“我们没走有山贼出没的路,这条路一年到头都太平的很,明天一早到商州,保证你平平安安的。”
听到他这样说,早夏心下稍安,沉默了半晌,有些好奇地道:“你过去也一直做这个么?被师父救下之前也是?”
“不是,”李遥安顿了顿,轻笑道,“吴老爷怎么跟你说的?”
“他只说你那时在逃难,他就救了你,没说过别的。”
天色更暗,仍然看不见旅店的影子,看来晚上注定要露宿了,望见不远处有片很小的树林,李遥安便引着马儿朝那边去:“晚上得睡车里,睡不着的话叫我。”
早夏点点头,忍不住又问:“你是哪里人?整日在外边呆着,久了不会想家么?”
“你想家?”李遥安反问。
“我要是呆久了,可能会想。”晚上只能睡在马车里,他现在就有点想念吴师父家里那张舒服的chuáng了。
没想到他这么诚实,李遥安出乎意料地挑眉,继而笑道:“我也是长安人,过去什么都不做,只呆在家里。”
“也是长安人?”早夏奇怪道,“既然是长安人,怎么会逃难的?”
这几年间中原割据横生,战乱不断,有逃难的人并不奇怪,可长安一向和穆,怎么有人会从长安逃难?
李遥安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因为我爹死了,我爹的小妾为了不让我继承家产,暗地里雇了人,要杀我和我弟弟,所以我必须逃走才行。”
“竟有这样的事?”早夏惊讶地瞪大眼睛,道,“那你娘呢?”
“我娘为了保护我俩逃跑,被她杀了,弟弟和我走散了,不过……我还在找他的下落。”
他说得音色俱沉,早夏抿了抿唇,讷讷地垂下眼睛,小声道:
“……我不该问的。”
“不该问?”李遥安眨眨眼,偏头看着他,道,“你真的信了?”
“什么?”
马车跑进了林子,少年一脸困惑抬起头来,林中光线幽暗,李遥安脸上的笑却愈发灿烂了。
这才反应过来,早夏睁大眼睛道:“你骗我的?”
“这样的故事,集市上卖的小册子一抓就是一个,”李遥安哈哈一笑,寻到一片宽敞的糙地,刚停下车,早夏噔地一声跳下去,看也不看,随便找了个方向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