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行人不多,院旁开了两扇门,有灯笼挂着,两个仆人模样的人守着,早夏把车停在门前,那两人将他打量一番,和气地道:“这位小公子找秦少爷办事么?这是秦少爷的后院,正门不远,顺着墙往西走,再转个弯就看见了。”
“啊,不是,”早夏连忙客气一笑,摆手道,“只是在这里停一停,待一会儿就走——”
“确实不是来找你家少爷办事,是来讨债的。”
话音未落,李遥安的声音传了出来,比前几日响亮了许多,早夏一阵疑惑,偏过头,看见一只很jīng致的乌练鞋踩出来,随即跃下车去。
一身白锦外衫,缠枝赤缎,头顶的发冠簪着一支红珊瑚,手中一柄竹骨的折扇,甩开,碎金衬着墨宝,阳光底下熠熠生辉。
挺拔疏秀的青年,墨眉凤眼随意一笑,平日的稳敛少了两分,张扬的威仪多了三分,一身贵气浑然天成,早夏心中一沉,好像忽然间不认得他了。
——他说在路上不能太招摇,难道平日的李遥安……其实是这个样子么?
门口的仆人跟着笑了,几步上来道:“原来是李公子。”
“劳驾,”手上的扇子敲了敲马背,李遥安笑道,“车子照看好了,这马要喂饱,鸟无所谓。”
“秦少爷万福!”
刁嘴忽然来了一嗓子。
秦家的仆人顿时眉开眼笑,李遥安没好气地道:“快拿走!”
“李公子请,”一人忙从车上摘下了鸟笼,另一人道,“秦少爷在前堂跟人谈生意,要小的通报一声么?”
“无所谓,”随口应了一句,李遥安朝呆愣着的早夏伸出手,“来,下车。”
声音又敛回了平常的模样,gān脆利落,却也不失温和。
早夏终于回神,依言挽住了那只手,跳下车来。
仆人跟他们打了个招呼,牵着马车绕道走开,早夏还没来及发问,李遥安已经牵着他进了院子。
有钱人家,庭中清风摇曳,前前后后种满了树,地上几乎全被树荫盖了,早夏吸了口气,满是树木池水的清凉。
“我在这边有个朋友,”李遥安放慢了步子,道,“我们可以在他这儿住几天。”
能住下当然好,睡在这里一定比睡在马车上舒服,听他说话与平日并无差别,早夏稍微安下心来,再看他这一身行头,忍不住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排场还是要讲的,”李遥安回头将他打量一番,露出一笑,“可惜我没有能合你身的衣裳,回头让钧鸿给你做一件。”
……钧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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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你的福,两个月前送来的那批粮食,一早就被抢光了。”
“说了五五分成,银子呢?”
早夏坐在旁边,听那位秦少爷把一盘算珠晃得震天响,忍不住想堵了耳朵,无奈手上端了茶杯,洁净的茶汤清香沁人,舍不得丢开。李遥安岿然不动,微微眯起眼睛,又道:“银子呢?”
秦钧鸿的皮肤很白,不过并不难看,只是身板太细,瘦得皮包骨头,他弯了一双眼睛,慢悠悠地道:“银子自然是放进你库里去了,不过——”
“不过?”
“崔海三个月前屯了批金石玉器没卖出去,差点把家底也砸进去,你是知道的,咱们九道帮……有道是九人一家,他看你库里的银子最多,所以借去了一笔,你库里少的银子,别再问我要……”
李遥安挑了挑眉,问:“他这回要卖什么?”
秦钧鸿犹豫了一下,讷讷道:“和上回一样。”
“那以后我们就只有八个人了,他到时候还不起钱,我杀了他也没用,”李遥安眯眼一笑,道,“所以秦大少,你还是把银子给我罢。”
秦钧鸿急了:“我确实给过你一次了,你去查账也有的,让崔海借去了我有什么办法?”
“帐是你管的,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李遥安真诚地道,“你先给把银子我,等我见了崔海一问不就知道了?要是真弄错了,到时候还你不迟。”
“少来糊弄,我又不是傻的!”秦钧鸿脸上又白了一层,“他要是还不起钱,一早就躲起来了,怎么可能还让你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