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死皮赖脸地缠着我?!”
“我吃我的馄饨,与你何gān?哎,馄饨真好吃。”
雪奴扑到桌上,双手抱住陶碗想将馄饨抢过来。然而那乞丐力气奇大,他既抢不动、又不好意思收手,两人一阵僵持。
疯乞丐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仰头哈了好长一口气,雪奴不明所以,还道他要放弃。
不料,他竟……竟朝碗里做了个吐唾沫的动作!
雪奴吓得瞬间松手:“你恶不恶心?!”
疯乞丐哈哈大笑,将碗推到他面前:“给你给你,别客气啊。我没有真的吐进去,你尝尝就知道。”
即使那乞丐根本就没有吐口水,雪奴见了他的动作,哪里还会再吃?!他算是明白了,这人是有意纠缠,只得认命喊道:“店家,再给我来一碗馄饨!”
疯乞丐伸手比出食中二指,乐呵呵晃了两下:“两碗!”
雪奴既气又怕,挪到小桌对角的位置,偷偷抬眼打量对方。
这疯乞丐短发及肩,满脑袋凌乱卷翘,像是常年不曾清洗。可仔细一瞧,又会发现他身上gāngān净净,甚至带着股脂粉香气?八尺壮汉佝偻着吸溜馄饨,说不出的滑稽。可他面上悠然自得、极为满足,仿佛是在吃什么山珍海味。
“来喽——”
雪奴正看得出神,店家又摆上两碗馄饨。
“店家,这味道比二十年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疯乞丐将整碗剩汤倒进嘴里,再抢一碗,立即开吃,“我的!”
店家须发皆白,闻言颇感惊讶:“客官莫要说笑,二十年前,你才多大个?”
疯乞丐:“我七岁时头次出塞,在你这吃了碗救命的馄饨。”
未料,店家竟记了起来:“咸宁二年,洛阳瘟疫,出塞的人很多。但我记得你,你骑了匹白马,饿倒在我摊前。”
疯乞丐笑道:“是了!捐身赴国难,来参军的。”
“你二十七?”雪奴踹了他一脚,没好气道:“怪不得脸皮忒厚。我付的钱,如何就成了你的?”
疯乞丐抱起陶碗把汤喝光,冲雪奴咧嘴笑。
雪奴被他看得如坐针毡,忍不住抬眼瞪回去。
疯乞丐是黑发黑眼的汉人,轮廓却极深刻。他双眉如刀,下巴上留着青皮胡,即使形容láng狈,也能看出是个极英俊的人物。最令人惊异的,是他的眼。普通人若是好酒贪杯,多半双目浑浊,可这人疯疯癫癫,眼睛却明亮如星。
只这一点,便能在芸芸众生中显出不凡,真是奇也怪哉!
雪奴打了个激灵,被他笑得jī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抱起陶碗背对这疯乞丐,小老鼠似的咀嚼吞咽。
他将最后一个馄饨舀起,张嘴yù吃。
疯乞丐突然并起食中二指,在雪奴背后轻点两下。
“你对我做了什么?”雪奴登时无法动弹,被疯乞丐双手掌着肩膀,转了个方向,大骂:“你这么大的人戏耍一个小孩子,还有没有廉耻了?”
“最后一个,是最好吃的。”疯乞丐将脑袋伸过来,揪着雪奴的勺子,将馄饨吞下,明知故问:“这馄饨是你的?”
雪奴几乎要崩溃了:“我出的钱,我出的!”
“你的钱?”
“我的!”
疯乞丐在雪奴身上四处敲敲打打,对着他的头巾chuī气:“你唤何名?倒是应我一声啊。”——就好像雪奴是变戏法的,能从帽子里chuī出个兔子。
雪奴崩溃了:“你就是来找事的对吧!”
疯乞丐取出雪奴的钱袋,继而坐回原处,抬腿架在他大腿上。冰天雪地,他连鞋袜都不穿,脚踝却是热的。加之浑身肌ròu虬结,雪奴知道,这是个练家子,内力深厚不畏寒冷。
“你也是个穷鬼。”疯乞丐懒洋洋地将钱袋倒空,对着银子细细查看:“这钱哪儿来的,嗯?”
雪奴心跳漏了半拍,这人在自己买刀时候,就看出银两不对劲!他眼力太好了,他一定是来找周望舒的?他们是敌是友?
雪奴心中回转两次,答:“捡来的,全都孝敬给你。”
“你二爷可没那么容易上当,从实招来!”疯乞丐嗤笑一声,手指勾了勾雪奴的下巴,明明是威胁,眸中却带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