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奴_作者:七六二(411)

2017-09-17 七六二

  乌珠流的惨叫声越来越小,喉咙被凝固的血块堵住,到最后,只能发出微弱的“嗬嗬”声。

  白马肃容道:“我不想杀你,因为杀了你根本不能让我不解恨。但血债血偿,你的恶行必要以命偿还。你所行俱是为振兴匈奴?那你就在地府中等着看吧,看我如何屠尽匈奴狗!”

  乌朱流像是死了一般,低垂着脑袋,再没发出任何声响。

  白马看着满地鲜血,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看着仅余一口气在的乌朱流,将刀剑刺入他目中,撑着他的眼皮,让他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正字碑。

  乌珠流的生命力,随鲜血一点一点流失。

  白马双眼一眨不眨,流出泪,泪如血。此刻终于到来,而他心中的悲愤,却没能减去分毫。他望着面前的正字碑,似乎终于明白,沉冤昭雪、杀人复仇,从来都不是会让人快乐的事qíng。

  这份原本理所应当的正义,已经迟到了十七年,终于到来时,自己怎会喜出望外?冤魂怎能感恩戴德?正义会被伸张,或许只是用来警醒后人,让他们知道善恶到头终有报,让众生弃恶从善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乌朱流彻彻底底没了呼吸。他那颗唯一留在土堆外的、血ròu模糊的脑袋,已被大雪覆盖,像个小小的坟包。

  岑非鱼走上前来,从背后抱住白马,感觉到他在哭、在发抖,便用手捂住他的眼睛,柔声道:“能做的已做尽,莫再让仇恨摧折自己。记仇苦,复仇苦,我们都该放下了。”

  白马呜咽着点点头,收刀入鞘,反身将脸埋在岑非鱼胸前,道:“我们都该放下了。可你,当真能放下?”

  岑非鱼抱着白马,翻身上马,打了个响哨,唤乘云跟在后头,笑道:“放不下,但为了同你过快活日子,我会尽力尝试。马儿,往后一直同我逍遥度日吧?定会让你快活到风中凌乱、飘飘yù仙。”

  白马破涕为笑,骂道:“天底下怎有你这样不要脸的人?”

  岑非鱼从来都是脸皮比城墙厚,当即摇头叹道:“你这话可说得不对。子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真算起来,你可要叫我作爹呢,有这样骂爹的么?”

  子曰?这话明明就是《太公家书》中所载。白马总被占便宜,终于抓到岑非鱼的漏dòng,气鼓鼓道:“这话可不是孔夫子说的!你做我师父,那是我没得选,你还敢妄称为师?真不知你教我的东西里,夹带了多少私货。”

  白马眼珠子骨碌一转,他本侧坐着,靠在岑非鱼怀里,忽然抬腿向后横扫,把岑非鱼赶下马去,将辔头抢来自己御马,指着他身后,惊叫道:“我爹来追你了!”

  岑非鱼大惊失色,吓得撒足狂奔,跑得比马还快,一口气奔到洛阳西城门下,满头大汗,扑倒在宫灯边的积雪上。

  漫天风雪,岑非鱼躺在冰冷的雪地上,眼里只有笑着拍马追来的白马。他浑不在意守城卫兵的目光,自顾自地笑起来,伸出食指,比作小箭,自己配上“咻”的声音,将“箭”she向白马心窝,自言自语道:“乖儿子,二爷哄你呢。”

  即在此时,大风忽然将宫灯chuī灭,岑非鱼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万幸没被别人看见。

  此后半月,白马和岑非鱼在洛阳城中小住。

  他们不雇力役,自己亲手把两座相邻着的、荒凉的府邸修葺翻新,除糙、砌墙,里里外外装点一番,虽不华美,但每一块新砖都坚实稳固。

  期间,刘玉和刘曜曾深夜来访。

  刘玉长大了,身材颀长、玉树临风,但不再像个不谙世事的贵族公子,他的眉眼间萦绕着一股yīn郁忧愁。

  白马看着重新站起来的刘玉,已经很难将他同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小瘸子联系在一起。

  两人相对而立,一时无语。

  唯有刘曜仍与幼时一样粗鲁慡利,不怕白马的武功、身份,仍将他当成从前的小雪奴,一个劲儿地同他打趣,甚至对他动手动脚,敢欺负他。可惜,被岑非鱼一句爆喝给骂了回去。

  白马看见刘玉额前的伤疤,想起三人相邀逃亡的那日,感慨道:“若非你当年舍身相救,赵灵不会有今日。公子,我欠你一命,来日必还。”两个人之间本就没有多少qíng谊,白马不愿故作亲近,只说了这一句真心话。

  刘玉摇头,道:“我娘为了一己之私,令你陷入困境,是她对不起你在先。那一回,算是我替她还你一个qíng,往后就不要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