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被长辈邀谈后,心知肚明,塞北江氏婚宴上那场“劫杀朝廷钦差大员和贵胄公子”的杀戮终究是要有人付出代价的,依照目前,再怎么说也不可能由塞北的江氏负责。
不能清楚现下状况,又拿捏不准时机,眼下朝廷状况如此不明朗的状况下,扎堆顺着大溜走,才是明哲保身的根本。何况由扬州言三挑起来的“为君分忧”的大义之名已经被礼部特许嘉奖传报到所有的州府作为效尤。全京城的百姓都募捐了,他们这些顶着“为国尽忠”好声誉的北归子弟能和“为君分忧”的大义之名过不去么。
被这声满堂喝彩唬得下了一大跳的风华楼账房赶紧将抽屉中空着一本名录拿了出来,恭送与了眼前这位一呼百应的箫将军,这时,风华楼的掌柜突然想起了,这位一身戎装的萧将军不就是那位得了相思病跑了的萧大公子么?那惹得萧大公子得了相思病的究竟是哪家的闺秀啊?
一起瞅着萧泓手上的空白名录,先前已经捐赈过银子的赶紧透露,所有捐赈银款的都要记载下名字之后送jiāo户部存档,说不定还要—直送至圣案呢。
还送jiāo圣案前?当即,本就中气十足响应立即加大了声调,这可是送上门来的又一次表功的机会,得不得奖赏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家族中的体面。
实在猜不透今天这一出的风华楼掌柜避在柜台里旁观,瞅着眼前再次振奋的场面,顿生感慨,扬州言三好生厉害,只是从隔壁墨轩斋临时购了些空白账册,就搅和得满城为留下一介空名,上至皇亲国戚,下至满城百姓,无人不争相向前,眼下,又是如此。这一着,看似简单,实际对人xing摸得透彻,这扬州言三端是厉害。
看着递jiāo在手上的空白名册,再怎么轻狂,立身行己,服人甚难的道理萧泓自然晓得,这种出头的事qíng可由不得他来做。抬头扫视了一圈,对上正靠着楼栏往下看的几位闲职的宗亲后嗣,泛着笑,萧泓拾歩而上。
穿过雨幕,穿过行人极少的街巷纵马也是一种乐趣,没会儿就到了居住的院落。
门外候着的伙计赶紧撑起大油伞迎过来遮挡着倾注下的雨水。快步迈过廊门,什么贵客让大掌柜这样着急找他回来?
跨进院落,直接看到掀着帘子的厅堂中端坐着几位静雅的贵妇,言家耀辉大体上能知道是什么事了。
敢守着最终底线,让言家做出直接上京的决定决然不是有永固王爷这条路子。言家的外祖在收敛受家族拖累而落难幼女的十多年来里,虽然最终能恢复身份被家门寻了回去的只是其中极少位,也算是能在言家大难时做出些提携帮衬的力量。可惜,来京半月,无论是递了拜帖还是暗下行贿门房婆子,都没有回应,真真是炎凉之态,富贵更甚于贫贱,多少有些齿冷。
没有再跨过门廊,言家耀辉远远的起手作礼,“言三尚未婚配,亦无夫人应酬,请各位夫人赶紧回了吧。”不等招呼转身往后院去,半路断喝了一声:“现成的雨露不接,真真是瞎了眼了,还不把花糙端出去!”
轻易不动肝火的人生起气来远比常人要凌厉,温厚的三少这声呵斥,让候在雨檐下的仆役慌得赶紧跑进厅内将摆设厅堂的花糙一一往外端去,不是他们没眼色,只是这几位夫人来得突然。
听得这声呵斥,厅堂中的这几位贵妇面色骤变,追着出了雨廊,扶着门廊高呼,“三少,请留步——!”
转过院角,言三再无了影踪。
候着的大掌柜对此很是诧异,素来懂世俗规矩的三少怎么生出这般气来?赶紧向这几位面色惨淡的女子致歉,撑起伞赶紧追向后院劝说劝说去。
看满脸焦虑着跑过来的大掌柜,洗擦着汗渍的言家耀辉示意仆役出去。笑着招呼被雨淋着了的大掌柜进来。跟随外租父的这几位掌柜的就如自家的长辈一般,处处帮衬提点,言家几兄弟都当做是自家长辈,从不怠慢。
商籍的大掌柜赶紧礼让,十天前,他们还算是主雇关系,现今不一样了,被嘉奖特赐为五品员外郎的身份的三少是仕人了,万不能逾越法度。
一请二请三请,大掌柜这才挨着椅子坐下了,端详三少温和的脸色,“您不是在生气?”
“有什么可生气的,”随之坐下的言耀辉失笑起来,道:“打小就在市侩中旁观,外祖生怕我们兄弟学着父亲,每回见着,外租都是耳提面命:‘持身不可太皎洁,一切污rǔ垢秽要得纳德;与人不可太分明,一切善恶贤愚要包容得。’的杨家家训,想不谨记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