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青行终於动容,唐尘看著他愕然的样子,大笑起来:「你究竟有没有想过我当时在想什麽?我对自己说,我拼死也要记住你!」他说著,突然扯著萧青行的衣襟,凄声道,「你有没有试过,珍惜的所有事qíng,一点点变得模糊,喜欢的人,音容相貌,再也记不得了。那些比你生命还重要的东西!统统想不起来了!脑子里空空dàngdàng的,别人说什麽,你就只得信什麽──」他突然噤声,那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转了一下,轻声道:「啊,你……你想不想试一下?」萧丹生紧闭的眼睛,突然间睁开,萧青行却只是沈默。唐尘像是终於找到了什麽泄恨管道一般,在男人怀里摸索了一阵,很快便找到了那个cha满银针的布包。
少年的手在空中虚划著脉络图,轻笑个不停:「我记著的,从至阳xué……到曲垣xué……」他把男子翻过身来,扯下他外袍,露出结石起伏的背肌,伸手落针,既快且稳。
萧丹生低喝道:「尘儿,住手,否则我不原谅你。」他大喝起来,「唐尘!」唐尘却只是摇头,飞快地找著下一个xué道:「随便,哥哥你要是生气就杀了我,无所谓!只是这个人,我真的……真的不能放过他,他毁了我,毁了我……我不能跟他一笔勾销……我做不到……」这个时候,唐尘却听到了萧青行在笑,像是听到了什麽动听至极的话一般。少年几乎要哭出来,手底只剩下最後一个xué道,他大声道:「你笑什麽,笑什麽!等你全部都忘记了,我要在你醒过来的时候,告诉你,你是个多麽十恶不赦的人……」萧青行轻声道:「唐尘,你要记得,别放过我。」唐尘愣了一会儿,那最後的一针,却已经刺了下去。萧丹生低吼一声,终於运功打通了阻塞的脉络,腾身跃起,只是还是迟了一步。他伸手点了唐尘八处大xué,伸手想揍他,却看到少年满脸泪痕,再也下不了手。他轻声道:「我……我喜欢的尘儿……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唐尘苦笑起来,想要离开,却发现萧丹生抱著他的手,依然是紧紧地,伤痕累累的人,互相搂抱著,就算解开xué道,思慕憎恶如同藤蔓,一时也挣脱不开。可这个人永远没有原来那麽爱他了,他知道。
暮色四垂,一个男子躺在chuáng上,chuáng前坐著两个人。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的眼睛,缓缓睁开了。萧丹生沈默了一会儿,推了一下少年,唐尘低声道:「你还记得我吗,你……是个十恶不赦……」萧丹生不轻不重的扇了他一下,轻声道:「不对,重来。」「你是个十恶……」
萧丹生抬手又是一掌:「再重来。」
唐尘捂著自己微红的脸,看见萧青行看著他们,有些空dòng惘然的表qíng,轻声道:「你想让我告诉他什麽,可我偏不如你的意。」他说著,轻声道:「你家世躬耕,邻里关系和睦,血腥,权势,杀戮,那些东西,你都不懂……」──「唐尘,别放过我。」
男子漠然看著他,却是在仔细听著。萧丹生愣在那里,眼里只剩下唐尘的笑,微微苦涩的,铅华褪尽的。恨意,直到这一刻,才释然成灰。
「我和他,只是路过的旅人,见你晕倒在田垄,好心救了你。」他说著,站了起来,轻声道,「萍水相逢,也算是有缘,我们要上路了。你自己保重。」少年怀里抱著小小的骨灰坛,看上去倔qiáng而孱弱,全然不知自己说得漏dòng百出。
萧丹生沈默了一会儿,吐出一口浊气。拽住少年,转过头去,轻声跟男子说:「……一起走吧。」青山绿水,林木婆娑可爱。
一处小小茅屋,前面是几顷稻海。一个少年坐在田垄上,看著不远处的半亩花田。他手里拿著小刀,将竹片削成薄薄的一片,再拿铜钉,卷成风车的扇叶,拿小竹竿固定好,cha在身边的松软泥土里。不时地有风飒然chuī过,让少年身边歪歪扭扭的几百个小风车,一起转动了起来。
身後传来沙沙的声音,是有人穿过稻làng,走到他身边。少年回头看,见一个身著青色布衣的男子,手里拿著刚做好的风车,那人轻声问他:「你昨天说……我喜欢的人,已经死了,是真的吗?」少年点了点头,又去削他的竹片。那男子犹豫了一会儿,把他做的风车递过去,那个风车看上去丑丑的,似乎随时都会散架,他轻声问:「我帮你做了一个,你要吗?」少年犹豫了一会儿,似乎笑了一下,伸手接过,一起cha进田垄中。那个丑陋的风车,也在风里慢悠悠的转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