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挑灯看剑_作者:眉如黛(12)

2017-09-13 眉如黛

  李连城见李登宵不答,也不理睬,自去桌上取了砚墨,挽袖调匀,在青天蓝底素花笔洗里蘸了清水,点了墨汁,半蹲在地上,自去画那道屏风。

  李登宵看李连城灯下的侧脸,烛火昏huáng,照得他丰神朗秀,几缕额发散在眉间,薄唇微微抿起,竟是出奇的认真。

  那一盏豆火映在李连城的眼睛里,像是红莲朱焰,挽袖转肘之间,笔意潇洒、肆意纵横、逍遥游走,一副俗世佳公子的模样,一身华贵的锦衣玉饰衬著他花团锦簇的容貌,说不尽的丰神毓秀。

  不多时,李连城说了声「成了」,李登宵这时才恍然回过神来。

  只见那原本素白的屏风,被李连城从屏风右下方起,画了一簇修竹。铁骨铮铮,依岩石挺拔而立,石旁缀雅竹小糙,用笔挺拔浑圆,宛如篆书,深墨为面,淡墨为背,浓淡相间,自有一股挺拔的清高之气。

  李连城看了一眼自己的成果,似也是颇为满意,又蘸了浓墨,在屏风左上角大片空白处提诗一首:萧然风雪意,可折不可rǔ。风霁竹已回,猗猗散青玉。

  李登宵看了默然不语,良久方说:「皇上墨宝,怕是不好放在我这里。竹子风梢雨箨,上傲冰雹,霜根雪节,下贯金铁。我哪里配得上竹子。」李连城看了他一眼,笑著说:「三哥过谦了。」李登宵怔怔看著李连城面孔,一时觉得他一如往昔,一时又觉得他与昔日大为不同。直到李连城搁了笔,问李登宵道:「三哥可喜欢?」李登宵顿了一会儿,才答道:「我只知道弯弓舞剑,对风雅向来是一窍不通的……」李连城仍是固执地笑问:「三哥可喜欢?」

  李登宵仍是未答,良久,伸出右手,抚去李连城作画时不经意於面庞溅上的墨点:「这里……脏了。」李连城似乎有些吃惊,却安静地任他摆弄,然後微微眯起眼睛,李登宵的手在李连城的脸上轻轻动作,满室墨香,熏人yù醉。

  「噫?」李登宵似乎突然反应过来,有些僵硬地把手抽离,李连城却浅笑著抓住他的手,放在掌中握著。

  「三哥。」李连城说。

  「什麽?」李登宵僵坐。

  「我一定是认识你的。」

  李连城仍笑著,极尽温柔。

  李登宵面上有些发烫,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更加用力地握住。

  良久,李连城方松了手:「时辰也不早了,不打扰三哥歇息。」李连城说著,慢慢直起身来,把在chuáng榻上半直起身子的李登宵又按回chuáng褥,温热的掌心在李登宵眉眼上拂过,最後盖住眼睛,感受到长而直的眼睫在自己掌心慌张失措的擦过,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泛起一圈涟漪。

  「三哥似乎喜欢喝酒。改天我再带些好酒,同三哥共醉一场。」先是听见那人在笑,然後是手掌撤离的微凉。

  不多时,传来门扉合拢的声音,李登宵的眼睛仍是闭著的,可眼睫却止不住轻轻颤抖,热度从眼窝处蔓延至全身,暖暖的甚是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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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著几日,李连城都没有再来,小琉在外面听说萧国使节前来上贡,外面很是热闹。李登宵却知道这热闹与自己无关,一日三餐仍有人记得送来,已是幸事了。

  李登宵想著,将筷箸伸向桌上的一碟醉虾,放入嘴中细细咀嚼,那醉意就顺著喉腔细细流下。

  可笑这世上有几人能如这虾,醉著死去。

  「这菜如何?」有人问。

  「好是好,可惜酒味略薄,不够尽兴……」李登宵突然醒悟过来,一惊,睁开眼睛看向来人。

  李连城施施然坐在对面,不知道何时来的,又看了多久。他似乎有些不满意李登宵脸上的惊讶,抱怨了几句,把手上提的两罈酒放在桌几上。

  李登宵仍有些愕然:「外面正是需要你的时候,怎麽跑到这里。」李连城低笑著说:「萧国进贡几罈好酒,年分极陈,後劲也十足,还泡著苦艾花、葫荽、龙胆、ròu桂十几种药材调味,想拿给你尝尝。」李登宵仔细打量著两个粗瓷的酒甕,笑道:「我只是喜欢酒,从没想过有这麽多讲究,哪怕是十几文一斗的劣酒,也未尝不可。」李连城蹙眉道:「劣酒伤身,一味豪饮,有损无益。」李登宵看了他一眼,有些羞愧地说:「我,酒量不好,几杯就醉了。」李连城有些惊讶地看著他,扬了扬眉,道:「小醉亦无妨嘛。」虽是如此说,李连城嘴角却有些促狭的笑容,打趣著看著李登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