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笑说:「当然不信。说什么青川死了……」他说着,就要站起来。华紫渊又在他膝弯上补了一脚:「陆青川是死了。那只老狐道行高深,又有意与你结jiāo,一时看不出qíng有可原,可如果一世执迷不悟……」华阳眼睛里又惊又惧,嘴上还在笑:「青川没死,我认得他。他整天趾高气扬的,喜欢卖弄,嘴上又不饶人。」华紫渊低声说:「他死了。狐妖没了皮,一路往西,急着要借人的皮囊。」华阳从地上挣起来,急得面红耳赤:「他喜欢欺负人,可本xing不坏,这就是青川!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还是老样子。」华紫渊正要在他膝上踹第三下,华阳一把抓着他的手:「紫渊师兄,你别骗我了,我怕得厉害。」华紫渊静静地看着他,忽然说:「他与你约在几时?」华阳侧过脑袋,有些不想说。
华紫渊又催了一次:「小师弟。」
华阳沉默半晌,终于艰难地开口:「就在今晚,月上中天的时候。」华紫渊轻声说:「月上中天的时候,我让你看看牠的原形。」第四章
华阳赴约的时候,远远地望见陆青川在赏月。
那人坐在栏杆上,手中还握着一把大肚细嘴的酒壶,亭边一池碧水,波心中月影正圆,耳边尽是锦鲤翻转的水声。
石桌上摆着两、三碟蜜饯果脯,酒还半温,几片飞花落在碟中。
风一起,就闻到一阵暖香扑面而来。
陆青川听见脚步声,侧过头,冲华阳微微一笑:「我以为你不来了。」华阳走在石头路上,像是步步都踩在刀尖,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
陆青川看得哧哧笑了几声,催促道:「道长怎么了?」华阳远远地站在那里,手里紧紧握着一个绸布包裹,红着眼睛,不像是赴约,倒像是寻仇:「我这次来,是有话要问你。」陆青川脸上笑意未减,眯着眼睛等他说下去。
华阳深吸了一口气,颤着手,把手中的绸布包裹一层层解开,直到露出木牌一角,才低声问;「你见过这个吗?」陆青川莞尔道:「道长不揭开布,我怎么猜得出来?」华阳怔然看了他许久,似乎难以置信,又似乎在意料之中,连嘴唇也有些发抖,伸手慢慢地把绸布揭开,露出一块牌位,只见正中亡者名讳写道;故显妣陆王氏孺人之灵位。
陆青川眸色一变,人却装作极认真地点了点头:「原来是我娘的牌位,你从哪里找出来的?」华阳颤声笑道:「从祠堂里翻出来的。许久无人上香打扫,都是灰。」陆青川微微眯着眼睛,心里咯一下,只有嘴上还答得温文:「有劳道长了。」华阳看着他,原本就微微发红的眼眶已是通红一片,gān巴巴地顶撞了一句:「不客气,我为青川做什么……都心甘qíng愿。」陆青川听得眉头大皱,哼了一声,手中美酒都有些变了味道,一时分不出是因为华阳,还是因为那个yīn魂不散的陆青川——以乎有哪里不妥,不过比起这个,这道士的态度更让他心生不快。
华阳双手发着抖,在牌位上摩挲了一阵,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收回怀中。
「我听你的话,去查年初到三月有谁死了,就找到了这个牌位。原来死的是……陆夫人。」陆青川心中仍是有些块垒,随口应了一声:「不错。」华阳惨笑了一声;「原来我先前猜的都对了,那女鬼不是柳娘,而是青川的娘,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陆青川沉着脸,好不容易才把刚才莫名生出的那股浊气,缓缓吐了出来:「用不着谢我。」华阳的动作一僵,脸上的悲愤之色却只增不减:「只是我有几件事qíng不明白,还想问问青川你……」说到最后三个字,竟似从牙fèng里挤出来的。
陆青川眯着眼睛睥了他一眼,只听华阳一字一字地问;「我在陆老爷梦里,见过青川珍而重之、双手捧着这牌位。才隔了几个月,为什么牌位会积灰?」陆青川忖度片刻,一面想着该如何化解,一面挤出笑意,温声道:「道长,陆府出了这么大的变故,许多事qíng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从早忙到晚不得片刻闲暇,你还要向我问罪?」华阳低低笑了:「那为什么会不认得母亲的灵位,莫非也是忙忘了?」陆青川脸色yīn鸷,原本约在亭中,是为了替这人续补功体,一片好心,却被人泼了冷水,还咄咄bī人,尽说些什么牌位不牌位的,不禁沉声道:「你要问的只有这些?」华阳低着头,轻轻笑了几声:「你还想我问什么,问你为什么灭了我那炷香?为什么陆老爷昏迷不醒,陆夫人和四房妾室死的死、埋的埋,只有你安然无恙?不是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吗?」陆青川面露不悦,一拂袖,从栏杆上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