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诛_作者:眉如黛(17)

2017-09-13 眉如黛

  华紫渊冷哼一声,手掐法诀:「玉清始青,真符告盟!五雷五雷,急会huáng宁!」顷刻之间焰舌又活了过来。随着这一声喝令,云层血染,电光隐现,如龙行沧海,自有一番睥睨威慑之力。

  陆青川眯着眼睛,看着满天雷云,轻声说:「孰是孰非,小道长,我要你看个明白。」话音未落,一道天雷从空中劈下,打在芳糙萋萋的坡地上。陌上似锦繁花,被天雷烧成旱土。

  华阳浑浑噩噩之中,见了这等天火滔滔,造化之威,又是一阵心悸。

  还未回过神,第二道天雷轰鸣而下,雷生风,风生火,劫火如cháo,有泱泱之势,几可斩断万象。陆青川站在亭中,衣袡翻飞,恍如浴火修罗。

  眼看天雷劈落,那人忽然张嘴,吐出一股赤红色的妖气,被风一chuī,化作一朵华盖大小的牡丹,花上又生出无数枝蔓,藤叶相缠,再结出一朵更为硕大的花苞,于红莲火海上缓缓绽放,正好接住那道天雷。

  雷火被妖气一阻,像是银瓶乍碎,在半空中进she开来。刹那间云斜天倾,火星四溅,落地即燃。

  华紫渊袖袍翻滚,食指往下一指,喝道:「破!」那朵开得妖异的牡丹被打得枝残叶落。

  华阳颤声说:「紫渊师兄,府里还有人!」

  整座陆府已经陷在火海里,华阳连叫两回,华紫渊仍是毫不动容,只说:「生死之数,自有因果。」华阳喃喃接了一句:「我就去看看陆老爷。」

  他正要走,忽然被一根结着花苞的枝条绊了一跤。那根枝条牢牢缠在他脚腕上,华阳扯了几下,枝条却纹丝不动。

  陆青川嘴角含笑,笑意却未落在眼底:「小道长,你安心看戏便是。」他五指轻轻收拢,那条花枝又在华阳脚上缠了几圈。

  华紫渊微蹙眉头,从长剑上一跃而下,踩着飞檐翘角,那柄长剑光芒大盛,化作纷纷剑影。

  几乎是同时,其余三道天雷轰然而至。

  府里的家丁仆妇,原本在担水救火,煌煌天雷一落,把他们吓得挟起细软往府外逃去。一时间树倒猢狲散,雕栏画栋都付之一炬。

  眼看着陆老爷住的养心斋被火舌吞噬,天忽然暗了下来,冷风阵阵像是刮骨钢刀,风里传来凄凄的歌声。

  青chūn已老,

  红豆未抛;

  昨日遥遥,

  今日渺渺。

  华阳像是坠在梦魔里,一半是热气蒸腾的火场,一半是yīn气袭人的鬼城。打斗声隔着千山万山,只听见女人的啼哭一声声bī近,片刻工夫就近在眼前。

  华阳再一次看见这张满脸血污的脸,心里像是开了调料铺子,酸咸苦辣,独独没有甜。

  离得近了,才发现女鬼生得和陆青川有五分相像,眉梢眼角气韵内敛,细细看时才看得出秋水氤氲流光那一转。

  华阳一时恍惚,仿佛见到了死去的陆公子,声音里带着哭腔,一个劲地说:「青川,我来晚了。」那妇人恍如未闻,她身上除了熏人yù呕的腐臭,还带着淡淡的脂粉香,花容月貌,到头来不过是红粉髑髅。这道猩红的影子一步不停,血染的裙裾,慢慢地从华阳身上穿过去。

  华阳打了个寒颤,突然惨叫起来,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往事统统涌进脑海,惹得眼泪夺眶而出。

  华紫渊嗤了一声,正要出手,就看见华阳猝然静下来,目光呆滞地瘫坐在地上,脸上还挂着两行清泪。

  远远的,女鬼已经进了养心斋。门前两幅金匾被烧得看不清本来面目,中间露出漆黑的门dòng。这妇人流着清泪,被烈火烧着,步履匆匆。堂中那座佛龛正对着大门,观音坐像宝相庄严,满目都是刺眼的佛光。

  她忽然踟蹰起来,眼睛里渐渐地全是血泪:「老爷,老爷。」她流着泪,从佛前走过去,每走一步,就变一分模样,等到了chuáng前,把帐子挂到左右的chuáng钩上,已是温婉淑静、头绾兰钗、脸上薄薄抹着脂粉的旧时容貌。

  陆老爷还卧在chuáng上,闭着眼睛,睡得极不安稳。直到这妇人执了他的手,才忽然舒展了眉头。

  妇人呜呜地哭着,只说:「我也只能帮你这几回了。从前你总到陇上来听我唱曲,之后结为夫妻,十几年了,虽然彼此嘴上不说,心里未必没有qíng意。」她轻轻扯了扯那人的手:「老爷,我们走吧。」不知怎么,陆老爷在睡梦中,一点点露了笑。他闭着眼睛,慢慢翻身坐起来,摸索着穿了长靴,随这妇人一道朝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