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双眼闭拢的那一刻,陆青川一直端凝俊逸的脸突然变了模样,血淋淋一张面庞,龇着森白的利齿,身后更长出一条血ròu模糊的ròu藤,细看才发现那是一条剥了皮的狐尾。
守阵的华紫渊不敢怠慢,袖袍一翻,五张弑火大神符同时打出。
只听几声震耳yù聋的爆裂之声,浓烟腾起,那狐妖仍站在原地,嘴里哧哧喘着粗气,竟是毫发未伤。
华紫渊一腔真气直贯剑尖,力蕴万钧,朝这妖怪脖后奋力一斩。这妖怪猛地抬起头,森然笑了一下。几乎是同时,他身后庞硕无匹的狐尾一卷,把华紫渊团团裹住,往湖边山石上狠狠一甩,又裹紧了,往焦土余烟上再一甩。
只听几声裂帛似的闷响,也不知道裹在里面的人是不是筋断骨折、皮开ròu绽。
华阳眼皮跳得厉害,片刻之后,竟是再次挣扎着醒了过来。他跪在阵心,急急地四处张望:「紫渊师兄?」这余烬之上除了滚滚浓烟,哪还有半个人影,直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才从空中传来一声巨响。
华紫渊直直地跌落下来,半只手血ròu模糊,也不知受了多重的伤,临近地面才身形一转,以膝点地,险险停下。
华阳见他眼神yīn鸷,吓了一大跳,正要赶过去看个究竟,突然有一只手从后面猛地拽住他,扼紧了他的喉咙。
华阳被那人箍在怀里,ròu贴着ròu,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熏人yù吐,他艰难地扭过头,望见一张似是而非的故人面孔。那张脸上一只眼睛暗红如血,一只眼睛漆黑如墨,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似乎想弄清楚他有没有在怕。
华阳浑身巨震,耳朵里嗡鸣一片,只能隐隐约约听见周围的声音,那狐妖轻声笑了。
「小道长,你似乎在白云观,也过得不好。」
「紫渊……师兄……」华阳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一句话,「救我」这两个字,却始终说不出口。
华紫渊仍跪在原地,胸前起伏不定。
身后那妖怪似笑非笑地瞥着他,红得碜人的眼角斜斜上挑:「我带你走吧。」华阳只觉得一阵凉意直窜,额角密密麻麻的都是冷汗,连挣都不敢,又冲着华紫渊怯怯地唤了一句:「师兄?」那狐妖箍紧了他:「我最恨看见你的血了。我可不会拿刀子割你。」华阳抖如筛糠。
那股腥臭的妖气笼罩着整座陆府,头顶无星无月,暗红色的云翳泼墨一般溅开,肆nüè的火舌骤然一窒,不过半盏茶的工夫,焦土上缕缕余烟腾起。
那人字字带笑:「修道有什么好的?」他想到刚才发生的事,bào戾之气陡生,恨声又重复了一遍:「修道有什么好的?」那狐妖把头埋在华阳颈间,似乎有些想一口咬断他的喉管,快要咬上的时候又犹豫起来,分不清该不该就此杀了。
华阳又累又恨,qiáng撑了许久,膝盖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偏偏被那一双妖光大炽的眸子慑着魂魄,一动不能动,真正是濒临绝境。
那狐妖只剩一件素白的中衣,站在暗红色的云翳下,见他摇摇晃晃,这才愤愤把尖牙收起,伸手扶在他腰间。
不是不恨,却狠不下心杀了,又焦又躁,数千年来未曾有过。
华紫渊单膝拄地,眼底恨意正浓:「留下姓名,此仇来日必报。」狐妖斜睥着他,话却是对华阳说的:「也对,道长还不知道我的名字。」不知道从哪刮来的一阵妖风,chuī得尘埃大作,满眼都是白白茫一片。
等风散尽了,地上骤然多了四行一指来深的字,笔迹之狂狷恣肆,读来令人心头一悸。
昨日花开满树红,今朝花落万枝空;
糙木犹得chūn风令,白骨不复旧时容。
夏鼎几迁龙虎气,谁言秦川帝王州?
千古兴替七弦上,万里长空一倚楼。
最后一个楼字长长拽出一笔,因他怒气未消,笔锋似一道剑气扫过。地上四行手笔,经这叫倚楼的狐妖一一诵出,倒有了寒风肃杀之气。
他左手揽在华阳腰间,右袖一甩,乘着股妖风,朝金陵城外飞去,华阳到了半空,眼睛还呆呆看着华紫渊。
等他们去远了,华紫渊又闭目调息了一会,华清华玄从断墙后走出来,压低了声音问:「真不管他了?」「师兄果然是铁石心肠。」
华紫渊目光一沉。
华阳被这狐妖慑着,浑浑噩噩地飞了半晌,忽然到了一座山明水秀的山头。那狐妖四处打量了一番,鼻翼抖了抖,哼了一声,把华阳从半空中往下一抛。华阳掉在枯叶堆里,痛得半个字也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