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诛_作者:眉如黛(33)

2017-09-13 眉如黛

  果真是半点也不可怕。

  入夜后,华阳自石室中溜出来,顺着甬道往外走。狐dòng内外,酒香还未散尽,他才走了一小段路,仿佛就微醺起来。

  石壁上隔几步路就嵌着一盏狐火灯笼,桌椅案台都高不可及,小狐翘着尾巴,从桌椅底下穿行而过,到了伙房,才卯足了力气,一跃窜上台面。

  炉灶上仍用小火温着jī汤,一旁的蒸笼罩子下则盖着白日所剩的菜肴,华阳蹲踞下来,用两只前爪撕咬jīròu,吃几口,又把嘴巴伸进汤锅里,胡须上一时间都是汤汤水水。

  待他吃饱喝足,抖着胡须回到石室的时候,韩倚楼已经坐到了榻前的jiāo椅上,手腕一翻,一条金线出袖,缚在了华阳的右爪上。华阳乖乖伸着前爪,见韩倚楼垂着眼睑,右手支颊浅寐起来,不由定定地瞧了他好一阵,然后才跳上chuáng榻,跟着闭目养神起来。

  绵绵不绝的妖气从金线这头传到那头,足足有小半个时辰,华阳确信魂魄安稳下来,才讪讪地唤了他一句:「妖怪,好了。」韩倚楼却似真正睡过去一般,仍闭着双眼。

  小狐试探地踱到chuáng沿,把爪子放在他膝盖上,低声叫他:「妖怪?」见韩倚楼仍昏睡着,妖气决堤般地流向他这头,华阳这才怕起来,低下头,用尖牙撕咬起缚在自己身上的金线,一边咬一边用尾巴和后腿推搡那人,直咬到牙ròu生疼的时候才勉qiáng磨断。

  他气喘吁吁地往后瘫在chuáng沿,露着肚皮上一层绒毛,没一会又开始用尾巴去拨那人,小声叫他的名字。

  韩倚楼又过了一阵才醒,用手背支着右颊,静静地斜睥着他,嘴角慢慢地溢出一点笑意:「我又睡着了?」华阳呆了好一阵,才朝他伸出一只爪子。

  韩倚楼犹豫着握住了,没等他多想,那只小狐已一下子窜入怀中,躺在他膝盖上,搂着尾巴把自己团作一团。

  他可不是亲近妖怪,只是这晚上……忽然有些冷。

  韩倚楼被华阳这么一弄,浑身僵了一下,紧紧地蹙着眉头:「又在打什么坏主意?」那只狐狸一下子竖起了全身的毛,却仍团在那里,含糊不清地抱怨毫不相gān的事。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待了一会,韩倚楼突然骂起来;「古怪。」说着,如避蛇蝎一般把他重新挪回榻上,负着手往石室外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望。那小狐正把眼睛睁开一条fèng,偷偷地在瞧他,发现韩倚楼回头,忙不迭地又闭紧了。

  华阳就这样闭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石室里己经空无一人,那把jiāo椅孤零零地摆在chuáng边。煌煌烛火照着迤逦满地的红绸,阵阵狐香暖香,如丝如缕。

  小狐就这样魂不守舍地躺了一会,突然想到什么,猛地跳起来,窜到dòng外,横冲直撞,遇到岔路口,便用鼻子稍稍一嗅,就这么一路狂奔了好一阵,才骤然停在一间静室门前。

  他四处瞅了瞅,看石壁下凿了个巴掌大小的气孔,连忙把脑袋凑过去,用力塞了半天,尖鼻子才从另一头探出。

  待他收腰提臀,扭摆身形,好不容易钻过气孔,才发现头顶是一张jī翅木花凳,一串串蓝中带紫的藤萝花穗垂了下来,把眼前的景物都给挡了。

  华阳一爪攀在花凳上,一爪拨开藤萝,人声隔着十几步的距离清晰传来。

  韩倚楼背着手站在挂画前,不知道是dòng中哪一位长老朝他连连作揖;「大王,这副皮囊用了十三年,委实用不得了。」那狐狸听得浑身一抖,连呼吸都乱了,把脑袋又从密密麻麻的紫藤花穗中探出去一些。

  韩倚楼仍负着手,斥道:「我自有计较。」

  那老狐急得胡子乱颤:「我去叫孩儿们替你挑一个——」「用不着。」韩倚楼说着,竟是转过身来,烛火下,右脸上几处青紫尸斑触目惊心。

  那妖怪似乎自己也察觉了什么,伸手愤愤在脸上一抹,掩去痕迹。

  华阳连站都站不稳,瘫软在花凳下。

  只听见那长老颤声道:「大王,你每晚耗费jīng元,动心劳神,皮囊有损,迟早溃及功体。」韩倚楼静静地望了他一眼,许久才嗤笑了一声:「用不着,除非是换回我自己的……」说着,突然顿住,双手环抱在胸前,在静室内环顾了一周,朝花凳方向急走了几步。

  老狐仍不肯作罢;「若是再过十年,仍夺不回大王的狐皮呢?」他见那人不答,又追问了一句:「若是夺不回狐皮,却有大敌来袭呢?」韩倚楼脸上如笼寒冰,伸手自去撩开一串串垂落的紫藤花穗,凳下空空dàngdàng,那股令人心烦意乱的味道却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