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袖子里的手握成拳,死活不要拿出来。
韩夫子拿尺子在案面上拍了拍,愠怒的神色显示着非要惩罚我不可。
想不到我第一天在宫里上学堂便要受罚。叹口气,为了不气着老夫子,我还是jiāo出了我的手。
“啪——”戒尺落下,我哇的叫出声,手缩回袖子,整个人跳了起来,接着逃跑。这个韩夫子比家中的老家伙要狠太多,几乎是将我往死里打,我才被他打一下,手掌便火辣辣的痛。要是再被他多打几下,我的手不废了才怪。
韩夫子可能还想不到有人会在他的戒尺下逃跑,愣了好一会儿,重重跺脚,在我后头追。我机灵得紧,左躲右闪,他老太龙钟,怎比得上我的灵活。其他皇子更傻了眼,可能从未见过像我这般躲夫子戒尺的。有几个更是笑出声,离了座,站起来看好戏。
“别跑,别跑——不许跑!”夫子在后面气喘吁吁地呼叫。
我一边跳,一边扮鬼脸。不跑才怪!手痛得要死哇,我可不要再来几下。那霖皇子一脸错愕,我朝他吐吐舌,他绿了脸。
“你——你——”夫子累得跑不动,弯腰靠在桌边喘气,戒尺颤抖地指着我。我跳上椅子,一脚踩在案桌上,边甩手边chuī气。“老家伙,你打得我好痛!小心我告诉皇帝哥哥,要你老命!”
夫子当下翻白眼,差不多要背过气了。
“你……原来你就是皇兄最近收的娈童?”霖皇子似乎恍然大悟,看我的眼神怪异了起来。
娈童?那是什么?我不喜欢他看我的眼神,在他眼里,我好像是什么肮脏的东西。
“二皇兄,什么是娈童啊?”一个年纪较小的皇子问霖皇子。
霖皇子以轻佻的语气对他说:“清弟,娈童就是那些不知廉耻当男人玩物的小孩。你看他,借凭自己一张漂亮的脸蛋,诱惑男人上他,不知羞耻为何物,白丞相有此一子,简直是毁了他白家三代清誉,遗臭万年,为世人所唾弃!”
“咣铛——”
“哎哟——”
霖皇子捂着额头,鲜血从指fèng里汩汩外流,地上的墨砚打着转。我怒不可遏地瞪视他。
我用墨砚砸了他!
我砸他那张污秽的烂嘴!
身边的人全都吓呆了。就是连韩夫子都吓白了脸,掉了手上的戒尺。
我跳下椅子,往门口走去。踏出门槛第一步时,我回头,狠狠地警告他:“管好你的狗嘴!”
甩头,绝然而去,不理身后的哀嚎声和呼叫声。
娈童?
原来,皇帝将我qiáng留于身边,便是要我当那受世人所唾弃的污秽之人?什么我是他的孩子,他的弟弟,他收我在身边,不过是个龌龊理由!大明皇朝,太多男人喜爱漂亮的少年男孩,父兄们禁止我独身一人外出,莫要被不轨之徒拐了去,当时不明所以,老想着逃出府到外面逍遥自在,可现今,我深深体会到父兄的用心。我不是天真小儿,尽管我只有八岁,可我懂得够多了。
我很惶恐!
平日我胆大妄为,可遇上了一国之君,就算我是孙悟空,也难翻出皇帝的手掌心。
跑出书塾后,我在皇宫里乱窜一通。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让任何人找到我。手掌还很痛,可及不上心口的痛。我就像一只被驯服的小shòu,因主人的欺骗,而乱了套,无法回归丛林,更对未来充满了惶恐。
皇宫因我的事乱了一通,惊动了皇帝和太后,这些我全都不知。当时的我一个劲地往陌生人少的宫殿跑去,最终,遇到了一个影响我最深的人。
一个外表如明月般清雅绝伦,内心却狠毒如蛇蝎的男人。
第四章
片片飞花,戏风,蒙蒙墨竹摇曳,石榴半吐红巾蹙,秾艳一枝细看取。
呆呆地望眼前的景象,我立于残破不堪的宫院门口。在跑了许久之后,我无意间闯进了皇宫的偏僻之地。宫墙漆彩半数剥落,裂fèngjiāo错,杂糙丛生,宫院内,花与糙错综复杂,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花泥。不修边幅的宫院,可有人居住?
没有犹豫,我提起袍摆,进了这与众不同的宫院。朵朵花儿压弯了树枝,风一急,枝抖得厉害,花絮满天飞扬。我看着喜欢,撩起袍子,随手一接,接了一小簇落花。
踩着石子小路,四处打量。残破的回廊,老旧的房屋、阁楼,被蔓藤包围的亭台,生满浮萍的池塘,残荷三三两两,硕大肥胖的红色鲤鱼无忧无虑地在睡莲下戏游,偶尔探出头,冒个泡,又笨拙地躲到荷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