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正开始刮冷风,嗖嗖刮着,刀割一样,让我痛得酸痛。
这样冷的冬天,却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样……
想必是坐在金碧辉煌的殿内,喝着最好的暖酒,躺在软塌上,笑看妃子们讨好嬉闹么?
阳光,一定从屋檐上飞流下来,铺洒在那样空旷而寂静的宫殿间,掩盖了分外的丑恶和血腥。
“有——芽糖——顶针——彩线的卖喽——”
远远从风中听见悠长的吆喝声,卖得都是在这荒芜的地方稀奇贵重的东西。这里什么都缺,缺的厉害,所有的东西价格也高的离谱,往往是那些罪人们存了一年的钱,也不过能买到一盒火石又或者一包盐的qíng况。
却不知道蓝铃怎么样呢?
小福已经嫁人了,就留了她一个在府里。
是否太冷清了呢?
想孩子吧,可惜无法让她看看这两小子多能gān。
比楚轩还——
“将军?!”听见篮筐呼拉到在地上的声音,还有人的惊叫,我回过神来,看到七彩的泥丸珠子在我脚边遛遛滚动着,慢慢抬头,那个拿着扁担的卖货郎正看着我,他又叫了一声:“将军?单将军?”
从记忆中搜索着这张苍老但熟悉的面孔,我慢慢露出了笑容。
那是只有一面之缘却愿意相信我,把妻儿托付与我的人。
“楚轩。”别来无恙啊。
“将军!”他听到我叫他的名,眼睛中也有泪流出,猛地扑倒在我脚下,抓着我的手,狠狠哭了起来。
原本那么坚毅的人呢。
“你……”我眼中有泪,却无法成语,两人在风中颤栗了半天,我才拉着他,踉跄蹒跚的回了房子。
“你没有死?你还活着?”
他笑了一下,道:“掉下悬崖后没死,被悬崖下的部落救了,顽qiáng的活了下来。后来被大月和的公主所救,勉qiáng保住了一条命。之后辗转流làng,一直无法安身,直到到达宁古塔……”
“你这么多年来也辛苦了。”我摇头叹息,人的命运真的如此巧合和不可思议呢。
“这算是自我流放了。”他这样说,才让人从他被风沙肆nüè的过于苍老的脸上看到豪放的过去。“将军,您又是为什么……”
我苦笑,推开脸上的头发,让他看到那刺青。他大吃一惊:“将军!您不是功臣吗?!”
“不单是发配,还是废了我的武功。”我继续说。
“这……”他唏嘘不已。
外面响起车轱辘声,我听到两个孩子回来的脚步,笑了笑,站起来:“不说这个了。阿轩!安然!”
“爹爹。”两人应声进来了。
“见过你们的父亲。”我把他们推到楚轩的面前。
“这是怎么?”
“楚轩啊。”我握住他的手把孩子的手放到其中,“这便是当年大月和公主生下的一对孩子,你的亲生骨ròu啊!”然后看到他惊喜万分欣慰不已的面孔,知道自己这辈子至少有一件事qíng做对了。
******************************
我静静的退出屋子,让他们父子联络感qíng。
老了……人不曾老,然而心老了。
老了,便如同风中的树叶,脆弱的难以想象。
老了,如同残烛夕阳,瞬间消灭光芒,也只是微弱的一点。
谁知道漫长几十年的人生,竟然这么快的就从身体内流失,就好象流沙,消融消融,无能为力的偏偏是它的主人。
我曾经怀着热烈的希望,离开了家乡的小山村;曾经怀着悲伤的愤怒去刺杀先帝的儿子;夹杂着恩qíng的去爱我的君主;热血沸腾的驰骋疆场。
如今还剩下什么?
一副被蛀空的身体?
一颗麻木绝望的心?
又或者是碌碌无为、仓惶无力的人生?
到了今天回头,才发现自己竟然乍然一身,空dòng乏味的让自己都在胆寒。
一切都快了结了。
一切都该了结了。
九
马车,似乎千年以来都发出那种单调的声音,然而在雪上,却感觉被捂住了一样。我拿著书,心不在焉的靠在舒服的坐垫上,紧紧用狐裘包裹住自己,依然抵挡不了从心里散发的冰寒。
“阿爹!阿爹!你发呆啦!”安然在车前喊我,我愣了一下。慢慢拉回自己的回忆,咳嗽了一下,坐了起来。只是一瞬间的回忆,竟然已经覆盖了我生命的全部,时间过的如此的快。京城也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孩子还在看着京城繁华的街道,来来往往攀福比贵的人们。一切都似乎没有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