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是从公输月出现的那刻开始的。
皇帝变得心存他念,开始对人心有了期待,开始相信,开始手软。
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同一个人身上,所以不能体察二心。才会……才会对皇後没有设防。这一切都是公输月一手造成的!
皇甫訾恨得咬牙切齿。他不是皇帝,对面前这个人没有说不清的执念,他被惯坏了,所以难以包容。
他不是皇帝,被人伤得千疮百孔也能平静如初,淡笑如澧。
他有笑看天下的气度,却没有包容天下的胸怀。他不是皇甫翰,对眼前这个人没有舍不得。
此刻的爆发不过是冰山一角,皇甫訾心如怒海,恨不得一刀刀剐了眼前这只面如雕玉的狐狸!
“你住嘴。”仍是丝绸一般的嗓音,却凉如夜水。
公输月心中不是没有芥蒂。他深信此刻自己已是仁至义尽,皇帝bī死了公输璇。他不过是还放不下,看不开,才会想要陪皇帝走完最後一程。
眼下皇甫訾却这样不可理喻,他没有必要再忍受这种王爷脾气!
“我来,不过是念在旧qíng,早就仁至义尽。”
好一个仁至义尽。
当初的信誓旦旦,曾经的刻骨铭心,末了也不过是落个仁至义尽。
原来,爱最大的悲哀不是牺牲,而是最後的最後还对爱著的那个人心存幻想。可对方却口口声声地告诉你,他已仁至义尽。
倾尽天下160美qiáng 帝王受
公输月话说出口,便有一阵钻心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开来。
这不是他的本意。
却是被bī急了说出这令他自己也心惊不已的一句。
“公输月!”皇甫訾那堇如淡紫宝石的一双眸子泛起了柔光,愤怒在一层水波的覆盖下不再那麽鲜明,那麽张牙舞爪。
公输月被这样的表qíng弄得无所适从,他竟然有些心虚,向後退了一步。却被一只手用力扯住,还没明白过来,颊上便多了几道火辣辣的红色印痕。
公输月抬起头对上一双带著qiáng烈蔑意的眼睛。
──是陈诚。
他本就英俊。只是平日和皇甫翰站在一起,多恭敬温儒,眉宇之间少了戾气便显得有些普通。
眼下侧脸冷眼睥人,那神qíng与司马悦然对任何人不屑一顾的样子竟有几分相像,只是更张扬,更英气勃发。
司马悦然站在原地,连看都不愿再看公输月。
他们都是聪明人,对皇帝的付出不dòng如观火,却心如明镜。
从头到尾只有公输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还被蒙在鼓里。
皇甫訾眼里水光熠熠,却始终没有夺眶。
那落寞的忍耐和皇甫翰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公输月心口一疼,挣扎矛盾错落jiāo缠,像生了根的野糙,疯狂地蔓延开来。
陈诚冷笑了一声,像是看穿了他的所有,用带著qiáng烈冷意的嗓音一字一顿道:“从来不知道,公输大人也会自欺欺人。”他侧过脸神qíng不变,却更加嘲讽:“都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皇上为你公输月费了多少心,伤了多少神。当初你也不过是个状元,我大宓即使缺才,也不缺年年都出的状元。皇上把你提拔到这个位置遭了多少口舌?被泼了多少污水?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可你心里就不清楚麽?皇上从不欠你,你懂麽?”
司马悦然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陈诚瞥了他一眼,却仍不愿再忍。
他看过那深邃寂寥的轮廓,听过那模糊压抑的叹息。
皇帝用稳重持礼背後的波澜告诉他──
无泪无话,不是无悲无凄。
他知道俯视天下的从容之中,有多少忍耐,多少苦痛,多少血泪。
他知道不可一世的傲慢之中,有多少寂寞,多少哀凉,多少悲戚。
他知道铁石心肠的残忍背後,有多少不舍,多少身不由己!
可公输月不知道!
所以他不能忍,忍不下去!
“皇上从不亏欠任何人,除了他自己。”
那话字字如针砭扎在公输月的心上,是不见血的酸楚和疼痛。
bī得他再也不能自如。
记忆里模糊得如浸了水般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
不过七八岁的孩子,静静望著江南山间的一潭chūn水,睫毛在阳光下投下一道浅淡的影子。他双目如泉,纵心中有万般澎湃却不吐露,冰冷如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