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的人靠墙而坐,身边只铺了些稻糙,他的膝盖上枕著一人,那人双目紧闭,身上还盖著件看不清颜色的衣裳,即使有人来也毫无知觉。
坐著的人只著了里衣,白色的衣料污秽不堪,散乱的头发下倒是张俊俏的脸蛋,但见他看到来人,轻轻一笑,吐出嘴里叼著的糙根,先打量了赵月宁几眼,摇著头叹道:「好好一个美人,可惜了脸上有疤!」说完,他又把视线移到黑麟身上,眼光在他腰间的犬型玉雕吊坠上逗留了一会儿,才道:「我认得这个玉佩,黑耀也有一块,只不过离开寨子前给砸了。这麽说,你应该就是那个本不该离开苗王寨的下一任巫神黑麟,也是你,同时拔了贺兰若明身上的桃花蛊和血咒?」「是。」黑麟走上前几步,来到他脚边,「我是来带师兄走的。」「看来我真该自认倒楣了,还是黑耀命好,到了这一步上,还有人来带他离开天牢,我说,你们师兄弟是不是有一腿?」「贺兰若英!」
黑麟的脸色铁青,眼看怒意冲上头,好在身後的赵月宁轻轻拉了他一下,「救你师兄要紧。」「他为了你妄杀人命背叛族人,甚至被赶出寨子,到头来你却为了保住自己xing命,不惜将他当作筹码,师兄是瞎了眼才会跟著你这种人!」黑麟弯下身,将黑耀抱起,只觉得怀里的人轻得可怕,他忽地一阵心酸,念起小时候那个总牵著他的手细心教导他的师兄,竟忍不住流下眼泪。
「他会下蛊施咒,不挑了他手脚的筋脉,再下副猛药,他怎麽肯乖乖听话?只可惜姓齐的不识货,居然出卖我!」贺兰若英的双眼跟著移到黑麟身上,又突然别过脸,显得有些不耐烦,「得了得了,我这命注定了没有贺兰若明好,算是我倒楣!你们快走,别站在我眼前碍事,特别是他,要不是他不中用,贺兰若明怎麽会清醒?」「贺兰若英,你当真没有心!」黑麟按捺不住,一脚踹上贺兰若英的胸口,将他踢翻在地。
贺兰若英本就没有力气,再经这一脚,自是直不起身,只捂著胸口连连咳嗽。
「黑麟,我们走吧。」赵月宁瞥了贺兰若英一眼,推著黑麟出了牢房,他慢吞吞地锁了半天门,直到黑麟消失在转角,才喀哒一声上好锁,背对著牢房道:「你放心,我们会治好他,然後带他回寨子。」赵月宁也走了,牢房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偶尔从别的牢房里传出嘶吼或是歇斯底里的哭声,也总是没响几下,就被牢头喝止。
贺兰若英维持著原来的姿势躺了许久,才慢慢坐起身,一点点挪到先前的位置继续靠在墙面上,一只手抓起从黑耀身上落下的衣服。
那其实是他的外袍,原本是光华亮丽的紫色,现在却污得快成了黑色。
贺兰若英将衣服抱进怀里,突然仰天大笑,阵阵颤抖的笑声回dàng在牢房中,听得人心惊。
夜深,屋里的烛火依旧烧得通亮,小顺子进了屋,拿起剪子剪暗几支烛火,小林子随即也走上前,将披风铺展开,小声道:「皇上,回西屋躺会儿吧。」「是啊,您都熬了两夜,今晚换奴才来给主子守夜吧。」小顺子收起剪子,走到chuáng前放下帐子。
「朕还想陪他一晚,你们去外面睡吧,有事了朕会唤你们的。」贺兰若明放下手里的折子,推开小林子递上来的披风。
「皇上,您明早要上朝,又要割血给皇後主子,不好好养身子是不行的。」「朕明白,明夜朕会好好休息。」
贺兰若明挥了挥手,遣退了二人,然後起身走到靠窗的贵妃榻边,从一青瓷瓶里舀起一勺檀香粉,尽数倒在了粉青色的三足香炉里,又用莲花形的香拓轻压一下,最後将香粉点燃。
沈敛的香气弥漫开,贺兰若明深吸了口气,撩起chuáng帐坐到chuáng沿边,静静看著楚熙然。
「朕明日会下旨处斩贺兰嘉德父子及霍氏一族。至於那些参与谋反的官员大臣,也会一律处死,还有他们的家人,我一个都不会留。我知道,你一定会反对,可是在这个龙椅上坐著,有些事即使不忍也必须狠下心来决断。
「先皇去世时,就告戒过我要随时注意贺兰嘉德。他当年念在兄弟qíng分放了他一条生路,谁知却埋下隐患,为此即使他在弥留之际都还在後悔。这些年我一直派人盯著贺兰嘉德,果然让我查到他有心谋反,我便将计就计,故意去湘西暗访。
「如我所料,他们早就蠢蠢yù动,只是我没想到他们居然会用巫蛊之术。好在我早已布局妥当,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包括我算准了你一定会回来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