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他又问:“测塔高一题,只说量得竿长跟竿影,再量得塔影便可算得塔高?此题算不得解!李小哥儿你得与我细说。”
李宝被他追问得没办法,只能又对他细细地说了一遍:竿直立于地,竿影比上塔影得几何,实则与竿长比上塔高之商相当,这一类题知三便可求一。
那士子若有所思,半饷之后击掌一笑:“妙!妙!我了了!不知李小哥儿家住何方?改日必登门讨教!”
李宝忆起国舅爷jiāo待的任务,眼珠子一转,笑着说:“找我有什么好讨教的?这都是先生教我的,我先生姓吴,就住在青田村的吴家庄。我平常也都在那儿,你得空找来便是。”
于是两人正式互通了姓名,约好改日再见。
这头好了,赵瑷那边也告一段落,远远瞧去,他跟“一二”号牌持有者也是相谈甚欢。
等他们都化敌为友一起走过来时,小胖子顿时炫耀起来:“这么慢?我早赢了!”
然而他一说经过,几人目瞪口呆,指着得意洋洋的小胖子说不出话来。还是赵瑷对这位堂弟较为了解,最先苦笑道:“你啊!胡搅蛮缠最厉害。”
“那当然!”应下之后又觉得不对,叫嚷道:“元永哥你这话不对,什么叫胡搅蛮缠?这叫机智!这叫聪明!”
“是是是,你最聪明。”赵瑷无奈应了一句,又问:“等魁首出来,就要开始第二轮了。我们刚好是五个人,要不要一起啊?”
其余三人齐齐瞧了小胖子,见他厚颜无耻地领头叫好,也都不再反对——只是在商讨如何分工时极有默契地略过这小胖墩。
小辈之间总是好得特别快,没两下就打成一片,摩拳擦掌地准备下一轮比试。
而看台之上,国舅爷两人却始终不咸不淡地相谈着。不知怎地,底下几个少年笑得越欢,杨攸脸上的笑就越不自在。
若非靖和一役铸就那场国难,他与下边的少年们,可有不同?想必也能结jiāo三五知己,谈天论地,快活一世。
心中思绪翻腾,杨攸搁下手中瓷杯,神使鬼差地问了出口:“国舅可记得陈澈、欧阳东?”
正静静看着赵瑷几人的国舅爷闻言微抬手,替杨攸续满一杯:“陈澈,欧阳东?”他想了想,笑道:“两个可怜人——两个把血撒错了地方的可怜人。他们本来不用死的,至少不用死在午门。”
杨攸神色晦明不定:“为何?”
“其实杨兄真正想问的是他们之死是否有我在推波助澜,对吧?”国舅爷漫笑:“我若说没有,杨兄定是不信的。毕竟那是李老与我断了师徒之义……那么巧的时机,以杨兄之机敏,不可能猜不出发生了什么事。”
瞧见杨攸眼神骤变,似恨似怒,国舅爷招来侍儿吩咐:“云泉会完了之后,你替我们给那几个小娃儿传个信,”他指指下头正等着云泉书坊宣布云泉会魁首的赵瑷等人:“就说我与他们杨先生有事先走一步,叫他们自行归去便可。”
侍儿机灵地应是。
国舅爷起身:“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杨兄且与我来。”
杨攸顿了顿,终是随国舅爷离开了云泉书坊。
沿着垂杨小道向山行,不多时就见一道观现于眼前。门前两个小道见是国舅爷到来,恭谨地在前方给他们领路。
越过大半个道观,只见一亭临风而立,幽静而沉穆。入亭一看,方知这亭竟是占了半山好景,只消抬眼便可全览云泉盛况。
可惜这大好风光,却无人有心赏玩。
“当年之事,说来也并不复杂。”相对坐定,国舅爷就直入正题:“陈澈、欧阳东,都是当时太学士子中的佼佼者,他们追随李老,决意北伐,迎回两圣。当初和议初定、南朝廷根基未稳,陈澈、欧阳东却领着太学士子静坐宫门,授人以柄。而李老的北伐主张也被huáng潜善一党泄露给狄使,自身难保。”
杨攸面色沉凝。
国舅爷淡道:“在那当口,若议北伐,便是得罪于当时仍在临京的狄使;议迎两圣,便是置官家于两难之地——两圣若归来,官家将如何自处?为人臣者,当以君为先,就算不为官家分忧,也不应让官家为难——因而他们虽罪不至死,却不得不死。实不相瞒,当年劝官家杀士子的人中,有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