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说完,赵瑷却憋红了脸,攥紧了拳:“恕瑷不能从命!瑷若因害断jiāo、因利绝义,与只知钻营的小人何异!”
“世子以诚待人,别人未必以诚相应。”
“别人如何,那是别人的事,瑷自当不忘本心!”说完又觉对杨攸不敬,低头道:“瑷无意冒犯先生。”
“不。”杨攸叹道:“是攸偏隘了,世子去吧。”心存仁义固然会让前路更加艰难,可赵瑷身上这种皇室中人少有的诚挚正是打动他的地方——否则他当初也不会留在清河王府。
见杨攸果真无不愉之色,赵瑷才安心出府。一出门便见小胖子站在马车旁朝自己猛招手:“元永哥,快来快来!再慢点可赶不上了!”
对于这个堂兄弟赵瑷是很喜欢的,笑着说:“别急匆匆地,早着呢。”
小胖子拖着他钻进马车:“哎哟你不知道我有多舍不得阿宝。不过元永哥你回来了可就太好了,我总算还有个伴!”小胖子大吐苦水:“自从官家下旨让我常常进宫陪娘娘之后,以前那些不拿我当人看的家伙都凑上来了,我呸!早gān嘛去了?看到他们那嘴脸我就吃不下饭。”
赵瑷笑了。这小胖子看似大大咧咧,实则比谁都看得清楚,而且有着恩怨分明的直xing子。正因如此,他才不愿为了那还没定数的王储之争没了这个好弟弟。赵瑷看了看车里堆着的东西,笑道:“你是要把王府都搬去送给阿宝?”
小胖子倒坦然:“他们不是要去琼州吗?那可是号称‘天涯海角’的地方,又穷又偏僻,当然得多带点儿。”
“琼州确实不是好地方……”赵瑷低声问:“珏弟可知官家为何把国舅外放?”
“别人问我是不会说的,但元永哥你不同。”小胖子也压低声音:“我是听娘娘说的,其实跟元永哥你也有点关系……当初国舅保你为正使,还秘密地跟杨先生约定要送你一份功劳……有人把这些事都告诉官家,官家就生气了。”说完又补充:“很生气。”
赵瑷一愣,骤然想到杨攸对国舅爷一变再变的态度。他迟疑地问:“……是谁向官家告密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能知道那什么‘秘密约定’的人,应该很少吧?元永哥你聪明,你想去。”小胖子一脸好奇:“不过这些都是真的吗?国舅真的在帮元永哥?”
赵瑷苦笑摇头:“我也不知道,还得回去问问先生。”
小胖子也没再问,因为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已经到了城外驿亭。两人跳下马车,却见一人已立在长亭外。那人气度是世家与经籍养出来的儒雅,相貌也是上中之上,让人一看便会喜欢——竟是中书舍人沈适。
赵瑷与小胖子连忙见礼:“沈舍人!”
见了他们,沈适一愕,而后才回礼:“见过两位世子。”
赵瑷道:“不敢。”
小胖子却问:“沈舍人是来送国舅的吗?”
沈适神色有些复杂,终是说道:“是。”虽然他与厉行都不愿国舅爷留在朝堂,可如今国舅爷当真失了圣心,他心中却也没有多少喜意。这些天他时常想起在汴京的日子,太学之中的种种,被少年时的怀璋拖着去找厉行、杨玄的种种……那时厉行就不喜怀璋,一见面就是冷言相向,怀璋却不在乎,还是乐此不疲。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靖和一役中,他浑身是血,与吴皇后一左一右地护着官家赵德御从船上下来时,那眼神似乎就已变了。
而后与huáng党联合,劝杀太学士子、罢李老相位,一心求和……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是与他们这些旧日故jiāo相背违,也无一不是逢迎上意。本来就连李老也以为这回国舅爷定会重归朝堂、成为huáng潜善余党之首,怎么也没想到官家竟突然将他外放到千里之外。
对此李老也唯有叹息:“伴君如伴虎。”并要沈适引以为鉴。
可何止仅是引以为鉴?
琼州啊!距临京千里之远的琼州,是古来多少人的伤心地?被外方到那边的官员有几个能回来?
沈适辨不出心中是悲是喜,突听小胖子赵珏喜道:“来了!”抬头却见二十多名吴府护院护着马车跟行李驶来,后边还有更为浩dàng的一队人马,却是huáng潜善跟他的家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