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娓娓说完,国舅爷也理出了大概,朝方笑世说道:“这‘扶乡队’却不止在琼州能用,在东明各地都能推行。”
“那也要看谁去推行,”方笑世喝了口酒:“更何况各地的状况也各有不同。你莫不是忘了前朝王公的变法?法是好法,可惜用的是jian人,也没有因地制宜,只知qiáng制推行,弄得怨声载道,最终罢相还乡,郁郁而终。就算不说前朝,看萧存良在狄国的变法就知道了,不察风土不体民qíng,必将阻难重重。”
“那倒是。”
“你其实也早就明白了吧?要不然你手里的东西怎么不直接献给朝廷?再看看你在司农寺的作为,就连朝廷的东西你也更愿意jiāo给商贾去推行。为什么?因为商贾脑子活而好钻营,就算你不说,他们也会变着法子让百姓接受新东西。这种自下而上的做法,才称得上是‘润物细无声’。而你把自己弄到这种地方,是准备从地方下手吧?琼州好,够乱,够穷,而且天高皇帝远,里里外外翻过来也没人敢非议——你打的就是这种主意对吧?”赞完一通,方笑世才说出真正意图:“我也有点兴趣。”
其实他看似侃侃而谈,心中却犹有忐忑,根本没法生出以前那种狂妄。主要是国舅爷这人思虑太深,而且极难取信,他也得反复琢磨才摸出点门道,而刚刚搬出‘扶乡队’的构想自然也是想打动国舅爷。
所幸他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国舅爷听罢笑着把知州大印递了过去:“那就看你的了。”
方笑世霎时心花怒放,连那夜夜的冥思也不觉苦了。
第28章
国舅爷把拟定政令的事jiāo给了方笑世,早就叛变的李宝立刻乐颠颠地跟在方笑世身后学东西。李宝这娃儿对数字特别敏感,没两天就把各县繁杂的数目牢记于心,只要方笑世一问“小麻县”,他立刻能麻溜地说出小麻县人口几何,上、上、下等田各几何,税收几何……等等,给方笑世省了不少心。
各县忙修路的忙修路,修码头的修码头,国舅爷呢?
他也在忙。
琼州,乃至于整个东明的农户都有种劣xing根:看天吃饭。也就是说把庄稼种下去之后,他们不会再管,只等着收成。琼州的上等田又叫泉源田,为什么呢?因为它近泉源,常年不缺水,稻子一年三熟;中等田又叫近江田,可以引江水灌溉,稻子一年二熟;下等田自然是远水田,稻子一年一熟还不保证收成。
正因为这种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没山没水等老天救济的劣xing根,才让稻子能够一年三熟的琼州缺粮缺到天怒人怨的地步。前朝大学士苏子瞻被贬到琼州时为了和百姓一起熬过荒年,居然领着儿女修习那“辟谷”之术。何谓辟谷?它又叫“断谷”、“休粮”,也就是不吃五谷,修炼成仙。
在司农寺呆了几年,国舅爷哪能不了解农户的本xing。在琼州也没有商贾大户可以让他差使,他只能自己先买下一个庄子,做次“定点示范”。
“大官爷,您是说这时候种出来的青瓜子真有人要?”看着一截截翠油油的瓜苗,替国舅爷引路的老庄户呐呐地问。
“有,当然有。”国舅爷回道:“大冬天地,别的地方都吃不上蔬果,只能嚼着腌菜咸菜盼着转chūn。告诉他们可以吃上嫩油油的青瓜韭菜,那些大老爷们保准会像半年没见着女人的汉子突然见到个大姑娘一样,高兴得两眼冒光。”
“懂了!大官爷您说话咱能听明白,别的老爷哟,张口就是文绉绉的,可真难懂。”
“他们不敢说这些糙话,因为当官得有当官的威仪,他们要敢说,保准会被人弹劾。我不怕,因为我不算官,我跟官家是郎舅,一家人,他派我下来看看你们过得怎么样。你们有什么难处就跟我说,我来解决,我解决不了可以直接告诉官家,他再想办法解决。”
“郎舅,郎舅,郎舅亲啊。”信了国舅爷的话,老庄户猛点头:“老汉我看大官爷您就够好的了。那扶乡队多好哇,原先那些蔫了吧唧的瓜娃子都jīng神了,都想着要进!进了的那些就更了不得了,天天穿着那身队服舍不得脱,打听到谁家屋顶漏水了就乐颠颠地跑去修,完了还拍着胸脯说‘扶乡队出来的,有事儿找我’,乐得大伙直骂他瞎得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