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爷坐了起来。他很少病,所以这一次急病来得很凶,随军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只能下几个中规中矩的验方听其自然。
国舅爷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唯有问道:“大军开拔了吗?”
“没有。”李宝急忙给国舅爷倒了水:“厉帅说要静观其变。也没有分兵救援西路,只命人通报朝廷,让朝廷另派援军。”
“分兵确实不是良策,眼下要做的是阻止耶律图重施故技……”提起几近疯狂的耶律图,国舅爷只觉胸口闷着一股气。等瘀滞的血气稍稍缓了缓,他又问:“你方先生呢?”
李宝支吾:“方先生他……他离营了,什么也没说,只叫我好好地照顾先生。”
国舅爷似乎并不意外:“我病了多久?”
怎么先生好像知道方先生要去做什么?李宝有些纳闷。不过他一直搞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如实回答:“四天。”
“够久的……”
李宝劝说:“先生还是继续休息吧,厉帅还没有乱掉阵脚,军中稳着呢!”
“我醒着也没什么能做的。”国舅爷静静地坐了一会儿:“阿宝你帮我去找一下郝光,把他请到这里来……”
这时帐外传来一声冷哼,郝光撩开帐门走了进来:“前面还不肯见我,怎么这会儿又来找了?”他锃亮的光头上滴着水,身上的衣服也湿漉漉地,似乎在外面站了很久。
国舅爷叹了口气:“大光。”要说谁跟他相jiāo最久,那要数郝光。在他最无忧无虑的那段岁月里,郝光就是他要好的玩伴,那时老爹穷得买不起笔墨,他就撺掇郝光帮他卖蛐蛐,还有蛐蛐笼。后来这事被老方丈发现,差点害郝光被逐出大竹寺。后来他随着义父到了汴京,大光很快又跟来了。再后来,虽然郝光深入狄境,而自己呆在临京,一年到头聚少离多。可若要论谁最了解自己,那还是要数郝光。
“那个姓方的脾气跟你一样,无关要紧的事做得要多张扬有多张扬,真要来真的却一声不吭。”郝光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等我发现,已经追不上了。虽然当初他可以躲开萧进的追杀,可不代表他能在大军中来去自如。你们可真不让人消停……”
听郝光气得连“姓方的”都说了出来,国舅爷不由笑了,不过那笑转眼即逝:“都说富贵险中求,存亡又何尝不是险中求……他会没事的。”只是眼里却有着掩不住的担忧。
而“姓方的”正坐在羯族大营之中,坐在正中央的赫然是当初化名元清入了吴府的羯族三少主敕也南。手持豹令,又是当初突卢大将军的亲生儿子,夺得兵权是自然的。
“方先生的意思是,要我羯族叛狄投明?”若说当年的元清是冷漠,那如今的敕也南则是让人凛然——兴许是跟两个兄长那段你死我活的斗争让他彻底成熟起来。
“不是。”方笑世说:“同样是大糙原的雄鹰,同样骁勇善战,难道羯族就不曾想过要取狄而代之?”
敕也南直直地看着眼前这个自称东明来使的明人:“你不是东明朝廷派来的。”他话一落音,周围的羯族护卫已经拔出大刀。
看着那耀亮的刀锋,方笑世丝毫不惧。心里想到的居然是当年孤身入狄营的国舅爷,那些事国舅爷从来没提起过,大概也永远不会跟别人说起。只是那时不及弱冠的国舅爷能让高丽使者惊惧至今、能让萧进和耶律图另眼相待……恐怕其中的曲折与凶险远不是旁人能了解的。
方笑世正色回道:“我确实不是东明朝廷派来的,不过是不是明使又有何差别?莫非你们羯族被狄人安排到这繁华的汴州之后,就彻底遗忘了羯族该有的血xing?当鹰不再向往苍穹,它就失去了当‘鹰’的资格。羯族似乎还用豹令号令大军吧?血豹的本xing,你们已经丧失了吗?”
敕也南冷冷地看着他。
见敕也南在听,方笑世索xing直接亮出最后底牌:“虽然你们有意拔掉尖牙、磨平利爪,可耶律图还是不打算放过你们!东明大军在颖昌自然摸不清狄人的动向,可你们总该知道吧?耶律图已经退军了,是不是?”
敕也南依然不说话。
“但东面的战事你们也许探听不到。”方笑世说:“那个‘被关押’的海定王耶律衍出现在东路,还扒开huáng河河堤淹了东明东路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