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放弃cao练竖琴。直到有朝一日,我弹奏出的乐音,竟叫母亲枯涩的眼眶泛红,我知道,我可以去靠它来谋生了。虽然我不愿用市侩功利的方法来玷污它,可我还是这样做了。我鼓起勇气,去了几家饭店毛遂自荐,果然还有三家愿意聘我先做顶场的演奏员。过了几个月,一个常驻的演奏员因产假而辞职,另一个又出国深造,于是两个场子都叫我担任了常驻演奏员。
到我成年的时候,父亲在母亲的户头里汇了一笔颇丰的钱款。我明白,我们与他从此再无jiāo集。我当时很需要这笔钱。我感激他,虽说他并未尽到所有责任。用这些钱,我能够保证我的学费,生活亦有保障,亦终于能够告别那些凄苦的日子。搬离了那间阁楼后,在建国西路租住下来。踞学校远了,离饭店倒是近了许多。
所有收入,扣去维持请保姆的钱,还能多出来一点儿。我把大多数都存了起来。空闲时会去西宫买些打孔碟,纯粹当作生活的调剂品。我没什么关系过硬的朋友,也没兴趣jiāo女朋友。我知道我没那个闲钱供她花销。我也清楚没人会看上我这样的穷人。我只想让母亲康复,并不奢望体验爱qíng。
其实,我并不愿把自己的身世描绘地多么可怜,多么无奈。它很真切实际,我亦与它相处融洽。忙碌、一成不变,对于我已成为生命中的和谐。
……
“喂,发什么呆呢?”一只手明晃晃地在眼前招摇。
舒流萤的双目里如点火般亮了一下——那是比流星还要迅速陨落的光辉。他竭力让视线不发生偏移。可失策地,他的目光被身旁的少年吸引过去。
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恍若未处于尘世。
沈熠非被舒流萤的迥异眼神震住片刻,过了一会儿,没心没肺地露出好看之极的笑靥。“咱们……有好些天没说过什么话了吧……”
“有什么大碍么?”舒流萤下意识地,像是自卫,本能般抛出句有些伤人的话来。他怕别人觑见自己内心灰霾的深处。
别人?沈熠非究竟也是“别人”吗?他自嘲地想。
“告诉我,我肯定会帮你排忧解难的!”沈熠非的明眸善睐,叫舒流萤的心重重地dàng了一下。“你都是我老婆了,还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看你这两天愁云惨雾的模样。我不敢轻易招惹你才不敢跟你讲话……”十足的小孩子口气。
舒流萤无奈一笑,无视他的调侃。以前与少年言笑的心qíng,此刻竟消失无踪。说与沈熠非听,最多能派遣一下心境,说不定还会叫他为之抑郁。自己不开心,何必又让别人卷入受罪?但终究是被感触到,内心十分受用。能得到别人诚挚的关心尚属不易。更何况是他的?再低沉的qíng绪,都被一扫而光。
“看到你就都好了。”舒流萤绽开一个真实的笑容,站起身来,把他拥入怀中。轻吁一口气,只是像个长辈般,不停爱抚着沈熠非的秀发。柔滑的触感,十分贴切契合掌心纤细的纹理。
“我一向不喜欢别人摸我的头。”想起无数双老少美丑的手光顾自己的头发,沈熠非不禁一阵战栗。“除了一小部分的人。”
“都有谁?”舒流萤的好奇心被调起,不由带着些许酸意追问道:“这些人里肯定有许戡。”
沈熠非没好气地说得到:“就你和他,怎样,满意了吧?”一句话把屋子里好不容易上升的温度给冰镇了几度。舒流萤无语稍顷,放开了他,径自坐到木椅上,捧起本书,看得兴味昂然。
沈熠非“扑哧”一声笑出:“现在装起书呆子了?”
“我本来就是个书呆子。”他反驳而自嘲地不遗余力。
“真是做鬼,官位也不会大的。”
“混个小鬼做做,不是也挺有趣?”
……
难得的温馨谈笑,在下午的时光里慢慢弥散开来,浸入原本静泠的心灵。阳光照在无波的茶水上,从淡褐色的液面柔和地反she出jīng致的格窗,幽绿的薄纱,两张jiāo相辉映的容颜。
一切都是触手可得的短暂幸福。
13.藏不住的端倪
一个再也正常不过的早上。醒来,外界的阳光从藏青色的幔子透进来,形成奇异的视觉效果。形容风流,隐约含着股妖媚之气的青年,头颈后仰,微微舒展了一个懒腰。略泛白的日耀下,那凤眸中的神采,越发地令人砰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