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鼠辈!你也只能现在逞口舌之利,等大爷待会儿抓住你,让你求死不得!」一个身上鲜血淋漓的锦衣大汉跳脚怒骂,显然刚才也被爆炸波及了,气急败坏。
「哦,你待要把我的人如何了?」冷冷的声音从剩下的桅杆上传来。
看来自己真的要不行了,景攸苦笑,眼力竞模糊到这种地步,竟觉得桅杆上当风而立的人长得和他死前想再看一眼的人那么像。
首先,若真是教主,怎么可能是一头白发?
「是巫圣教主!」四五声惊呼同时响起,震得他脑子里一清,陡然打了个寒颤,凝神看去。
玄色的披风在江风中翻扬,其下红衣若血,白发如雪,冰山般孤傲高绝,不是巫斩楼又会有谁?
可是那发……那发……
化胎大法?不可能!他那么期待那个孩子的降生,宁愿忍受千般难挨的苦痛,几次遇险也不改初衷,又怎会亲自扼杀那珍贵的生命!
不过为了一个属下——怎么值得!
眼中的世界开始旋转,他倦倦地倚住舱壁,神志开始涣散。
不值得的,教主,那只是一个对你有着龌龊心思的下属,他qíng愿自己死一万次,也不愿见你做一点点违心的事,他只要你好好的活着,指点江山任xing纵qíng随心所yù,巫圣教主,千秋万岁。
其它的,他一点都不想要。
真的什么也不想要……
巫斩楼淡淡一扫全场,沉声道:「放人,我饶你们一gān人等xing命。」
「做梦!你今天也把xing命一并留下吧!」
「对,给中原武林的英雄们偿命!」
吃了大亏杀红了眼的人哪里会轻易罢手,纷纷喝骂。
一敛袖,晶莹得接近透明玉石的手掌轻轻抬起,又落下,掌风过处,巨大的桅杆自上至下粉末般分解消散在风中,脚下已经空空如也的人仍然站在半空中,漠然微笑。
「景攸,我先打发了烦人的家伙,马上就来接你。」
「怪……怪物……」众人张口结舌。
那根本不是武功!是妖魔邪法!是诅咒!恐惧在一瞬间统治全场。
风声猎猎,拂在他脸上的却是柔软的衣裳触感,淡淡的冷香熟悉而让人眷恋,是做梦吧?他这样想着,把脸更加蹭了上去。
「醒了吗?」冷澈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嗯。」他的神志还不是很清楚,下意识地问:「我们去哪儿?」
「……」声音顿了一下,带上些微的柔软,「回家,我们回家。」
回家吗?景攸努力地想睁开眼,但是眼皮却粘得比什么都紧,好象还有事qíng没有处理完啊,「敌人……」
「不用管他们,你安心休息吧。」巫斩楼淡淡道。
刚张开眼的景攸接收到指令,又安心地昏过去,最后一眼是从巫斩楼肩上望过去,只见身后渐小的半截楼船缓缓下沉,衬得天边夕阳血样的残红。
那一天巫峡之下的水被染成半江赤红,在此役中活下来的,没有一个愿意再想起那一场噩梦。巫圣教宝藏之说,再也没有人提起。
偶尔说起的,尽是那鬼魅般可怕的巫圣教主怎样踏水登船,凌空漫步,怎样举手间轻描淡写将人化成细粉,怎样杀得百多高手所剩无几。
自此广贵一带成了鬼门禁地,无人再敢轻犯,而巫圣教出奇地并未报复,仍是闭关自守,似乎是各自相安无事。
中原武林再也没有人见过那掀起轩然大波,留下血海腥风的死亡马车。
眨眨眼睛,几十年便这样过去。
几多名上红颜、枭雄豪杰,一杯huáng土也掩尽了。
只有渭水旁小小村落里的章姓老人,偶尔喝了酒,还会绘声绘色地给小孩子讲一个骇人的故事。那故事里有可怕的接魂马车、穿著黑衣的无常、遍身血红的双胞 杀人魔,以及冷漠得足以冻上冰山的阎王。也许还有一点点儿当年的风花雪月,名门千金垂怜无名小子,醋海生波引动杀机无限。不过你总是来不及问结局的,因为从来不等讲完,那个只比章老头年轻一点点的老太婆就会冲出来,扯着他的耳朵把他拎回去。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不管是怎样的大人物,也逃不脱一个最终的归宿,即使现在不死,早晚也会死的。
只是不知huáng泉是否陌路,不然这纠纠葛葛的人都撞到一起,再起了纷乱,又该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