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炎便在那众人跪拜之中,向我这边微笑望来。隔着纱帘和满殿朝臣,我只笑望着他。此时此刻,我们同享这胜利的骄傲和喜悦,我早知无人能胜过他。
兵不血刃,他除去两大劲敌,一守皇陵,一钓西湖。朝野上下,从此再无人有资格无他分庭抗礼。他便顺势收买人心,宽宏大度的不为难任何人,让心中有愧的臣子从此自觉有把柄在他手里,只得分外卖命,再无二心。
我看着那龙袍冠冕的孩子,踌躇满志在众人恭谨目光中一步步踏上御阶坐回龙椅,心中有另外感觉。他不只是斜阳殿里那个于我撒娇,禁宫门口哭泣着奔向我的孩子,他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王。是天神所选中的,天下人的王。
他是我的重炎,也是世人的王。
(十八)
早朝过后,重炎去了上书房处理善后事宜。
我在斜阳殿等着某个奉旨垂钓的人前来道个别什么的。西湖啊,好地方。范蠡和西施就在那地方泛舟归去的。听说湖里的鲤鱼也很有名。
老爹颤巍巍的坐到椅子上就不肯起身,做闭目养神状。莫说他老人家年岁已高且身在其中,就是我旁观一场也觉得惊心动魄。bī宫,围城,倒戈,伏兵,种种qíng况此起彼伏,虽已告一段落,想一想还是有些心悸。
我替老爹泡了一杯雨前龙井,一边替他按摩着肩背,一边调侃他,“儿子还一直以为您老忠烈无双那,真没想到啊,谋反啦。”
“去,不要胡说。”老爹冲我瞪眼睛,“爹可是大大的忠臣。”
“哈哈,没有满宫的栀子花香,你会是忠臣?”
老爹轻叹,疲惫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想不到你们兄弟小时候玩的玩意,真救了爹一命。”
“我想您一定记得。就算您老糊涂了不记得,二哥也铁定会明白什么意思。至少咱们不会落得bī宫的罪名。不过你们还真没让我失望,反应的还真够快的。”我一想到二哥带兵闯宫,打了半天却说是来救驾就觉得好笑。
小时候兄弟几个都贪玩,常逃学出门游dàng,只留一个在家装样子。傍晚回来的时候,若闻到府里烧着jú花香,就知道爹还没回来,可以放心进门。要是烧着栀子香,就知道爹已经发觉了,要小心挨扳子了。后来这个秘密被爹发觉,大家通通被打了一顿扳子。可府里就留了这个规矩,若有不吉的事qíng定燃着栀子香。
清早一起,我便令宫人换下来平日常烧的龙涎,四处燃起栀子香,只要一进宫门便闻得到。
我并不知重炎伏兵重重,但心里却无由来认定他是胜券在握。
父亲归隐西湖,沈家举家搬迁至杭州,想来是最好结局。远比谋反成功的好,不但要继续勾心斗角,还要留千古骂名。
过得一些时刻,二哥也从殿外进来。皇上准他继续统领神机营,但带兵进宫之罪要罚俸三年。我呆了呆,在斜阳殿四处转了一下,包了一chuáng单的古董珠宝出来递给老爹,不做宰相了,还有一大家子要养,光凭钓鱼是不行的。
老爹和二哥甚是奇怪的对视一眼,然后一起看向我,“儿子,你到底明不明白,天上玉帝殿,人间宰相府。你爹可是三朝宰相,这个家私嘛……,恩,我不能告诉你。”
我气,果然什么事都在瞒着我。老爹和二哥告辞的时候,甚是怅然的看着我,“从小人人都说明珠刚烈,明玉随和。只有我这个做爹的知道,你这孩子才是一条路走到死的脾气,认准了就不肯回头。你和皇上的事qíng,敏之都跟我说了。以后,爹也照顾不了你了,要自己多加小心。要记得,他始终是皇帝。”
我点点头,扶他慢慢出宫。一辆马车辚辚驶过长长御街。三朝宰相权倾天下的沈相从此归隐西湖,奉旨垂钓,颐养天年。帝相之争,终于落下帷幕。幸好这个结局够美满。
如放下千斤重担,我现在只想回斜阳殿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再想今后的事qíng。
斜阳殿里例外的人来人往,宫女太监穿梭不息的搬运着各种杂物。
我疑惑的走进内殿,却见重炎正指挥众人,“对对,就摆成上书房的样子。”
“你在gān吗?”我看着本来空旷的内殿居然被他改造成上书房的样子,呵,连御座都搬来了,不知道玉玺在不在?
重炎见我回来,满脸欣喜道,“玉儿,朕决定从此在斜阳殿处理平日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