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_作者:风维/NIUNIU(173)

2017-08-15 风维NIUNIU

  此页上记载的是一个小故事:“晋公子小白蒙难出逃,介子推一直忠心相随,后小白回国继位。yù邀介子推出仕被拒,遂派人qiáng请。介子推负老母逃至深山,小白焚山bī其出来,却将其母子二人活活烧死在山中……”

  书是应崇优刻意找出来的,也是他临走时将书翻到这一页摆于案头的,无论他是不是真的借此在暗示什么意思,都让阳洙如同一瓢冰水当头浇下,全身寒栗难言。

  “崇优、崇优……此时此刻你留这个故事给我,其心何绝,其心何狠?”

  阳洙将手指慢慢伸进自己的头发中,用力揪紧,前额靠在冰冷的案面上,以求冷静,但胸中却越来越苍茫苦涩,充满了一种令人绝望的挫败感。

  这个可爱又可恨、可亲又可怨的夫子,自己终究还是胜不过他。

  午夜风凉,大殿岑幽。步chūn光而来的盛夏,却在它最火热的时刻冻结。

  “高成……”

  “奴才在!”

  “告诉肖雄风,撤外殿四方门禁,恢复常例关防……”

  “陛下,”高成含着泪道,“在这外殿找人都如此艰难,要是让应少保离了宫城,您恐怕就真的再也……”

  “朕明白。”阳洙木然地抬起头来,视线无焦距地飘浮着,“但是朕……终究不能亲手造一间不透风的囚室,将他拘禁其中……去传旨吧……”

  “是……”高成颤声应着,退出了大殿。

  两刻钟后,宫禁四门撤下重兵。外殿各园高挑的灯烛也次第熄灭,阳洙甚至不让人在麒麟阁点起任何一丝亮光,自己独自一人待在黑暗中。各宫室得到消息之后尽都不敢燃烛,渐渐地连后宫中也开始灯火黯淡。从隆庆殿最高阁的屋脊上向下看去,这全天下最繁盛富贵的地方,竟在一夜之间变为死寂。

  迎着夏风轻挥折扇的素衣人长叹一声,转目看向自己的身边。

  “优儿,你终是要走么?”

  半晌后,低郁的声音响起:“……走……”

  “还记得当年你下山之前,你师父为你测算的命数么?”

  “……此去红尘,当尽责,勿动qíng。”

  “是。卦象上有负qíng之兆,我们都很为你担心,故而如此叮嘱。”殷真幽幽感叹,“没想到命理无常,不是他负你,却是你负他……”

  天有微云,月色黯然,应崇优的面容被暗夜浸染。模糊难辨,只觉得在那平静的表象下,悲凉之感已透肤而出。

  重熙十八年的秋天,曾辅佐皇帝一路南征,功高位显的检校少保应崇优,就这样在朝堂之上消失了身影。

  他同时带走的,还有那年轻帝王的明朗照人的笑容,与一颗热qíng滚烫的心。

  第二十七章

  重熙二十一年初秋。

  这已是阳洙亲政后的第三年,朝局平稳,民生安乐,大渊朝中兴之后的治世,无人可以寻辞诟病。

  阳洙很完美地履行着身为天下之主的责任,上朝、处理政务、严控郡藩、安守边防,稳定而又坚决地推行着他既定的施政方针。一切仿佛都没有什么改变,但所有人却又都清楚地看见了改变。

  他已不再是群臣记忆中那位挟剑惊风,跃马入京的少年天子,他变得沉默寡言,不苟言笑,除给太后请安和看顾小皇子以外,足迹从来不进后宫,只在麒麟阁孤灯独处。

  面对这样的局面,太后的心疼自不必说,连许多信奉“君忧臣rǔ”理念的忠心大臣们也都觉得,让至尊无上的皇帝陛下日日郁郁寡欢,无论如何都是不妥当的。

  为了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自重熙十九年八月之后的这两年间,皇太后曾三次亲下懿旨,召已告老致仕不问朝政的太傅应博入京,却都被他以重病卧chuáng为由,延迟不行。

  身为前朝帝师,数代元老,这位德高望重、对大渊朝的忠心耿耿的老太傅为什么不肯再回帝都,朝野间暗中也各有猜测。

  然而无论有多少种版本的说法,这些猜测中总少不了有一个中心人物存在:两年前悄然挂冠而去的原检校少保,应太傅的独子应崇优。

  重熙二十一年十月,人间金秋,风高气慡。

  浮山半坡枫叶已红,林色层次绚烂,虽地处清僻,却是极致的天然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