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那人叹道: “那地方昼暑夜寒, 广无人烟。 沈卿当年奉旨去时, 朕还是父皇膝下稚龄童子, 如今… 二十余年了, 朕不忍心啊。”
“皇上” 沈汀宇跪下, 双手紧抠金砖道: “臣在中原业已无可留恋, 臣愿为皇上紧守边疆, 此生老死莫苏里。”
“沈卿” 那人脸上亦面露悲戚, 然而瞬间神色一转, 道: “既是沈卿坚持, 朕也不勉qiáng了, 你回去吧。”
“谢皇上恩典” 沈汀宇道: “息金国太子与三公主此次亦随臣进京朝见, 先暂安置于天都苑。”
“知道了” 那人摆手道: “跪安吧。”
“他刚才落泪了。” 我踩在刚才沈汀宇跪过的地方, 金砖上犹有圆点水痕, “那位沈大人是什么人?”
“问这些做什么?” 他不耐烦道: “才叫你拟出的单子呢?”
“臣先回部里准备, 一会送进来。”
“还不快去!” 他斥道, 看来心绪极是不佳。
轿子刚行至青杨道口, 就见前面一堆人围住, 把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前头怎么了?” 我话还未落音。 阿葵便窜了去, 头也不回的瞅热闹去了。
“前面有人打架” 那小子满脸兴奋的比划: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西域人, 这么深的眼睛, 这么高的鼻子, 白得跟面团似的, 啧啧, 里头还夹着个小姑娘, 真能打, 把那店小二揍得…”
“嗯?” 我被他一顿形容的越发摸不着头脑, 令杠夫在路边下轿。
这时另一辆轿子过去, 有官员下来走到人堆前面。
“公子, 我们过去瞧瞧吧” 阿葵向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拉了我便往前去。
那官员原来便是早上见过的沈汀宇, 这时人群打开, 他走了进去。 我本不yù多管闲事, 但不知为何, 对这个 “红杏尚书” 却是好奇得很, 便也跟在他后头。
原来人群围住的就是回雁楼, 一走进大堂我便大吃一惊, 这哪里是普通斗殴, 分明是拆店! 堂内的桌椅陈设再无一件是完好的, 遍地残羹碎瓷, 几个不知是客人还是什么人, 横七竖八的躺在一片láng藉里面。 看见有官员进来, 掌柜的这才从长柜后面爬起来。
自我入了吏部, 这一个多月来便成了回雁楼的常客, 掌柜的自是认识, 过来便先向我磕头道: “殷大人千万要和小人作主, 那些人简直qiáng盗都不如!”
这些事务不是我的职权范围, 便道: “知会提督衙门没有?”
掌柜的哭丧着脸: “还没有”
我只得道: “那些人呢?”
掌柜的哆嗦着道: “还在楼上那。”
“这位大人” 沈汀宇皱了眉头向我道: “我看还是先上去看看。”
“沈大人说得是” 我看了他道: “沈大人先请。” 刚才在思政殿中他和我明明是见过的, 这会对我却连个头也不点, 甚是冷口冷面。
待上得楼去, 才发现楼下的状况还算不得什么。 回雁楼上层本是雅座, 一间间均隔开, 现在那些屏风纸壁全被摧毁一空, 成为一览无余的大厅一般。
大厅中央, 八仙桌上坐了三男一女, 各持一壶酒, 大呼痛饮。 嘴里叽里咕噜说的都是我听不懂的语言。
以外表看来, 果然和阿葵刚才形容的无异, 座中四人个个广颐宽额, 眼睛深陷, 鼻子突兀, 身着奇装异服。 我只得向沈汀宇看去。 沈汀宇本来面色便是焦huáng灰暗, 此时看了这种场面, 脸色更是发黑, 他沉步走上前去, 叽里咕噜的说了一段。 那几人虽是饮了不少酒, 神智倒还清明, 显然是和沈汀宇认识, 被他说了几句, 都纷纷放下手中酒壶, 又向我看来。
心知座中那几个异族人必是沈汀宇提到过的息金国人, 我便也不上前去, 只管远远站在一边, 任他们叽里咕噜的说话。
过了一会, 沈汀宇过来向我道: “殷大人, 请跟我过来。”
我随他走到桌前, 他指了右手边穿黑色衣服的年轻人道: “这位便是息金国王子阿不都拉” , 又指穿胭脂红裙子的女子道: “这位是阿仙木公主, 其他三位都是随从。”
那女子见沈汀宇指她, 竟开口用极生涩的汉语道: “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