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个背影,无命突然想起了他们小时候。
shòu童【5】 野孩子
第一次见到十三,也是在这样的季节。那天的天气更坏,十年不遇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整个一水城都被白雪覆盖,往哪个方向看去,都是一片死寂的苍白。
雪很美丽,但雪也很可怕。只有享受着温暖的人才有心qíng察觉雪的美丽,忍受着饥寒的人们只会想到雪的恐怖。
那一年,被冻死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饥寒jiāo迫的乞丐与难民。
十三没有被冻死。因为,无命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雪地里拼命奔跑。穿着褴褛的破袄,破损肮脏的衣服已经看不出那是什么料子。他不住地奔跑着,围着空旷的街道不停地转圈,呵出的气甚至比雪还白,眉毛和鬓角已经沾满霜花。
五岁的无命,在温暖华丽的马车中驶过那寂静的街道,看着这个瘦小黝黑的少年在前方奔跑着,留下一圈又一圈铅色的足迹。
少年浑身发青,膝盖关节早已冻得青黑肿胀,guī裂的脚后跟已经渗出鲜血,凝固在伤口上,流也流不动。
“你为什么要这样跑?”无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车,更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和这个如同乞丐般的少年搭讪。
“不跑的话,我会冻死。”少年咬着牙齿回答。他仿佛连说话都吝啬,也不看无命那鲜花一般红润的脸颊。
他甚至是带点冷笑地瞅着无命。无命裹着皮裘的身影,仿佛让他连看一眼都不屑。
无命不能忍受他的不屑。
他突然很想看少年对他笑,因为他发觉少年的脸庞是那么清秀,笑起来一定会很好看。因此,他想讨好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男孩子,甚至有点想和他做朋友。
他解开了身上的衣纽,把带着他体温的皮裘披在了少年身上——
他没有得到他的笑。
他忘记了,野生动物,一般都很难被讨好。宁愿费尽千辛万苦地去寻觅,也不愿碰一碰别人赏来的食物……
最后,他还给他的,是一双燃烧着莫名火焰的凶悍的眼神——他被突然推倒,陷进深深的雪中!野孩子一个纵身跃上来,骑到他瘦弱的身子上,不知要把他怎样……
“少爷,已经好了,我们回去复命吧!”保镖突然过来,打断了无命的思绪,他看了眼十三,看着他懒洋洋地伸展着瘦削而修长的手臂,仿佛很享受严寒的冷风。
他一年四季都穿单衣,薄薄的黑色丝绸长袍,略微敞开的领口下是坚实的胸膛,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他的胸口——在这样的季节里,身上昂贵的绸衫跟当年穿在他身上的破衣没有区别,一样不能抵御寒冷!
也许就是因为从小习惯了抵御严寒的方法,所以,十三总是不怕冬天。
无命却很怕。
自从看到他对他那凶悍怨恨的眼神后,他变得无法享受冬天。
默默地走过去,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静静地停下。超过三步,十三便不会让人靠近。这是多年的经验,他早已习惯。
“谢谢你。”涩涩地说着,连喉咙都gān涩起来。看着那片木然的背影,无命bī迫自己微笑。
“不用。是老爷子叫我来的。”他漠然地转过身来,漆黑的眼眸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仿佛对他的自作多qíng,连冷笑都吝啬给予。
微笑只好在嘴角凝滞。何必呢?他早知道是自己自作多qíng!他也早知道,自己的感谢,在他眼里,向来一钱不值!
他从不属于他,从来不。
他甚至知道,在他眼里,他比城里最卑微的jì女更不如!
因为那一年的冬天,他接受了他赠予的皮裘,换来的,则是他兄长花无是的皮鞭!
所以他恨他。一直恨着。
“是吗……”他默默地凝视着足尖,雪白的鞋,已经沾满了铅色的雪。
“是的。”十三点点头,漠然地走向前方。看着那冷冷地背影消失在茫茫的晨光中,无命捏着自己的手指,狠狠地掐着,直到疼痛已经无法忍耐,才微笑着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他只有微笑。
如果面对十三时不能微笑,他知道,自己只能像女人一样,无用地哭泣。
回到家时,街道上已经开始出现小贩。预示着一天的繁华即将开始,无命随着马车慢悠悠地回到花府。
“辛苦了,小少爷。”管家花伯,早早出来应门,苍老的眼里闪烁着jīng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