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何不像十三那样,赌博一把呢?
看看自己死掉以后,会不会在奈何桥上,遇到十三?喝下孟婆汤后,还能否记得,十三的目光?
丢下这些烦琐的怨恨,在yīn曹里,也许,自己就可以毫无芥蒂地,爱着他了……
夜凉如水,一灯如豆。
昔日的暖阁,此时此刻,应该是chūn意盎然的。那种chūn意,自然不指chūn天,而是chūnqíng。年轻而美丽的女人,向来很善于把握时机与气氛,撩拨着男人的qíngyù,借以得到更多的奖赏与关注……
但时至今日,女人突然放弃这么做了。她很忙碌,忙得没空再去想那些风花雪月!她正打开每一扇jīng致的柜子,搜刮着房间里每一件小巧而昂贵的东西--只要是金银细软,一律可以带走的,她便告诉自己决不要放过!
她当初背叛的起源,便是为了今天!只要今天能远走高飞,她所做的一切,便都可以算作值得!
[戏子无qíng、婊子无义!]
这便是她从小时开始,直到挂牌登阁那一日之前,鸨母一直提醒她的信条!
没人会把婊子当人看!既然如此,那就做个不折不扣的婊子好了!
于是,凤仙越发觉得,自己当年走了步险招!
当婊子的,不仅要心够黑!更重要的,是眼要够利!朝秦暮楚面对的,都是冲着自己身子来的豺láng!既然非卖不可,就该把自己的价格卖得最贵最值!
她知道,自己一直是聪明的,眼睛也雪亮!
她把自己卖出的第一笔,就是一水城里空前绝后、惊为天价的买卖!
一个有一双晶莹剔透的、狭长美丽的眼眸的少年,悠然地、笑嘻嘻地、毫不犹豫毫不在乎地,把画押一万两银子的银票丢到老鸨娘脸上的时候--她记得,那个少年,有着一副修长jīng悍的身材,长长的腿,细细的腰,整个身子笔直得像杆标枪,脸上,却是挂着不清不楚、含糊混淆、懒洋洋的笑。
那是除了guī公以外,自己第一次所见到的,jì院外头的男人。
一个比自己还小一岁,却比自己更高大的男孩子。
那时侯,鸨母悄声跟她说的话,她一直记得!
[太俏的男人,最是可怕得紧,尤其是这种样子的!那样的眼睛就叫桃花眼,一不小心,你的心就会给他吃了!而且还是个刀子,什么时候死掉都不知道!记住,有机会就把他甩了吧,千万别傻傻等到年老色衰!这种少年郎,咱们这号人是玩不起的!]
她那时,终究还是把鸨母的忠告听进去了!
所以,从跟着那少年离开秦楼的那一日开始,她就在赌着!
赌着,那个少年会不会丢弃自己!会不会?会不会?如果他会,那么,自己又该选谁,当已经的衣食主子?!
而很快,下一个衣食主子立刻就出现了!
[伺候我,总比伺候一个小毛孩轻松得多吧?想不想来呢?当了折枝堂的小主母,那小子任何时候看到你,都得点头鞠躬。总比到头来,他厌了你,把你一脚踢了,来得长久吧!]
当时,那个满头华发,身子已经有些佝偻的男人,把她叫到了花家大宅子里,这么说着。
那句话,似乎很有些诱惑力,至少,比鸨母的话,更有分量。
于是,她作出了选择。背靠大树好乘凉,但却损失了不少东西……比方说,作为一个女人的尊严……
她选择了做婊子,而放弃了做女人……
而现在,她就只能按照这条路走下去,直到自己再也走不下去……
"何必这么急呢?没人赶你走……"就在这时候,她的背后,突然冒出这样一个低沉而可怖的声音来!
她慌张地转过头,心蓦地下沉,包袱里的金银首饰散落一地,像她的心……
※ ※ ※
男人就斜斜倚在门框边上。
修长而比例均匀的身材,像把松掉了弦线的软弓,柔韧、充满弹xing,松弛的同时,也照样可以在一瞬间聚集起无比的力量!
嘴角是轻轻勾着的,闪闪发亮的眼睛却没有笑。环抄着双手,结实的胸膛在深黑色的府绸料子下,丝毫没有半点起伏。看着凤仙,像看着一具尸体,那青chūn而活络的曼妙身体,似乎再也无法勾起他的yù望。
这种眼神,凤仙很熟悉,所以不惊讶。
事实上,多年以前,这个男人看着她的时候,也同样是这种目光。而那个时候,这个男人还一边拿看尸体的目光凝视着她,一边把她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