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了……
因为他不曾见过无是的死相,所以无是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
爹爹没有让他看见无是最后的样子,或许便是对无是最深切的爱……
因为爹爹知道,他的长子,最最无法接受,败者的落魄与颓丧……
所以现在他又看见无是的脸。
微笑着,那么宁静,仿佛在等待着他的回应,等待着他把仇人的头颅供奉到自己的面前--无是那样笑着,他便越发难堪。因为他还躺在这里,无法动弹,哪里也去不了,活似死人!
他像一个已经死掉的人,在这里苟延残喘的,不过是花无命的灵魂。
但无是却像活生生的,似乎还有温度,笑容柔软得不可思议,甚至辐she出了一股脉脉温热的呼吸--
他好希望,死的那个人,是自己!
与无是替换一下,成为十三的yù望供奉,他心甘qíng愿!
但死的偏偏是无是!
明明该活着的,死了;明明该死去的,却还活着……十三好残酷,他要他啃噬着永久的憾恨度过一生!
僵硬的牙关碰撞到一起,紧紧咬着,格格作响!他好想死掉!他好想消失!--无是!无是!原本你不该这样离去!
--"无命……"
‘无是'还在微笑着,然后发出轻轻的声音。还像记忆里那么温柔,那么沉厚。他的无是,原本就只对他一个人温柔……他记得的!他记得的!那个在别人眼中怎样不好的哥哥,在他面前,永远是个温柔的兄长--
所以,他睁大了眼睛,泪水悄悄地滑下来。
那并不是感到的泪水。
听到死者yīn灵的呼唤,他本该感动的!他一直忘记了,自己其实很想再见无是一面,因为他们分别的那么突然仓促!
但他现在,却无法让自己感激上苍!
他流泪……
是因为那声音太真切,真切得不可思议,真切得跟往昔毫无区别!就像那场浩劫从未曾有过;十三从不曾来到他们的身边;爹爹的信任依旧毫无保留地给予了无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依然是十三出现之前的完美无缺!
就像记忆里某个chūn日的午后,悄悄来到他午眠的榻前,扶着他的肩,轻笑着呼唤他--
"无命……"
他不得不流泪。
当他听见那一声呼唤时,他知道,自己终将又一次面临心碎……
"你总算肯醒过来。"
玄色锦袍,襟前绣满展翼飞龙,还是昔日那般jīng心修饰,jīng神焕发,他的哥哥,还是那活生生的模样,倒是他已经形同枯槁,身边一切物似人非。
那暗红丝线纹绣的飞龙锦簇,花样繁复,线条缤纷,像渐yù迷人之眼的乱花,错综复杂,渗透到他的瞳孔里混淆着眼前的面庞,纷繁芜杂,看之不清。
像,又不像。
似,又不似。
那依旧是无是,却又不太像是无是。无是不会那么从容,也不会那么平静,无是的qíng感,应该像梦中那个人一样,直接而纯白,喜怒平常,一眼便可看透!
那才应该是无是。
而不是现在这样,平静微笑,俯瞰着他残破赤luǒ的身子,不动声色。
嘴唇掀了掀,想说点什么,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哽在喉头,牵扯伤口,痛上加痛,什么也说不出来。
"太可怜了,好好的何必伤了自己。我总会来接你,gān吗这么焦急?"无是笑着,包容一切。宽大的手掌轻柔地抚摸着那脖子上的一圈白布,指尖轻戳在喉间那抹殷红之上,微微用力,满意地看着新一滴血红漫漫浸润上来。
"……"
无是的手指是温暖的。gān燥而平稳。小心翼翼地掀起那圈浸透血色的白布,慢悠悠地将那雪白的脖子展露出来,狰狞的血痕还横亘在那里,鲜艳淋漓,喉头微微滑动,便是一片猩红的濡湿。
"怎么老是不结痂?你用什么划伤的?"
"……"
"宁愿伤自己,也不愿杀他吗?"话音落在此处,无是的眉头轻轻舒展开。像是早已明白个中含义,所以毫不意外。只是他的手指上渐渐蔓延力道,温柔的抚摩变了形状,像掐住了无命的脖子,深深挤压着,像要迫出一句完整的回答!
"……"
鲜血开始奋涌!这绝色的伤口从不停止流泪,而这一刻,那红色蔓延上兄长的指间,像茹毛饮血的怪shòu,生擒着弱小的猎物,生与死,全看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