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他们应该离开北方了。
让一切杀戮和血腥都离无命远一点。
让他能安静地等待着那个也许永远也无法再去找他的男人。
他必须走。
他不能不走。
留在北方,他永远也赢不了那个叫十三的男人。
北方是那人的地盘,北方留下了太多属于那个男人的记忆。
所以段非必须离开,带着无命……离开……
[奉天呈运,皇帝昭曰,一水城一gān法外之徒全数诛灭,匪首花无是等四人恶贯满盈,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是以斩首示众一月。一水城知府赵典、总兵方天巡收受贿赂、知法犯法、包庇恶人多年,念在其最终悔过,以功代过,现免去死罪,革功名为庶人……]
--至此,一水城的折枝堂,从此销声匿迹于江湖。
两年后
蜀地
阳chūn三月,糙长莺飞,chūn汛过后的三峡,一片太平景色,纤夫回到岸边,继续着这勤苦一生的营生。
那沉重的号子,伴随着汉子们挥洒的滴滴汗水,迷茫地回dàng在奇峰天堑之间,伫立在神女峰上的修长身影,衣袂猎猎飞起,一片纯粹而洁白的印象,像一只振翅yù飞的巨大白蝶。
他望着下边汹涌的怒涛,滚滚江水大有一去复返之势!这样雄奇的自然景色,男子早已司空见惯,但却依旧无法厌腻这一切。每次站在这至高的顶点,他似乎总是寂寞,所以低头看着下面的一切,眼中流露出一丝孤单。
"少爷!少爷!"娇嫩的少女嗓音有些急喘,红衣的女孩上气不接下气地奔来,一边喘气,一边道:"老夫人叫您回去吃饭了!"
"好。"男子微微点头,随少女离开峰顶,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问了声:"他呢?"
"他?哦--还不是一样!"娇俏的小丫头也不诧异,很自然地回答着:"真是奇怪呢!一个人怎么可能睡那么久啊?可以进食流质,却从不醒来,少爷啊,小红都不知道您到底把他带回段家gān吗?!"
男子略微苦涩地一笑:"他不是怪人,他只是比较累,所以总睡着。"
"累?!睡了两年的人还会累?!"小红大为不解。
"嗯……他很累的。等待是世上最累的事。"
"那您让他等呗!gān吗带回家来啊?老夫人头疼死了,要为您说亲事了哦!"小红示警道,只差没明说,人家等人家的,gān您段大公子什么事?
男子深邃的眼中,顿时漫上一层yīn郁的雾气。
两年前,十三那一记击打,按理说,无命最多几个时辰就能醒来。
但无命的时间,却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他睡着了。
还有呼吸,还有心跳,甚至能勉qiáng喝下旁人灌下的水或食物,却始终不肯睁开眼睛。
他不想承认这样的无命其实已形同活死人,至少……他的身躯依旧温暖,平静的睡颜甚至带着一缕难以忽视的浅笑。他就像真正地酣睡一般,宁静地休憩在他心灵中最深的一个夹角--哪怕一水城的惨事已经过去了两年,哪怕那个男人一直没有出现在官府公布出来的犯人名单中--他始终没有来接他,就像世上本就没有这个十三!
所以他寂寞,所以他暗自庆幸。
寂寞,那是作为一个武人,作为一个曾经的对手,作为一生最短暂的友谊……他寂寞。
原来世上并没有多少证据能证实十三其实存在过。随着折枝堂的销声匿迹,朝廷重新划分民间势力,再次重演着当年花错的传奇,又是一批崭新的势力崛起,江山不改,细水长流,新的江湖格局里,没有谁再去提及前朝旧事,十三、重九,这些名字,似乎已随着前程往事消弭在这天地之间。
所以他寂寞。
也许再也不会有那个曾经与自己那么相似的人出现,他怎么能不寂寞?他的刀,已经要生锈,因为失去了一个铭记一生的挚友,世上也许再没有人值得他拔刀……
他也暗自庆幸。
那不知何时从心底里蔓延起来的幽黑的qíng绪,时而会吞噬掉自己的良知。十三一日不来,自己便可多一日拥有无命!这本是可笑的,但他却甘之若饴。他只是想多一日,再多一日,保留昔日里那一份短暂的渴望,一个曾经突然出现在他生命里,然后决然离开的身影,哪怕只是可笑的一相qíng愿也好。